文娘怔忪了一下,只好轉身到庫房里拿了一塊巴掌寬的板子來。這還是沈老先生在時,修杰兄弟倆犯錯,用來懲戒他們專門做的。自從他們長大點后,沈老太太從來沒有用過,在兄弟倆的心里,老太太總是一副慈愛的形象。
這時候,老太太握著這塊巴掌一樣寬,一米長的板子,狠狠地朝修杰身上打去,寶軒在旁邊,看見板子打在修杰身上,心里更加難受,她不敢阻攔,只是在旁邊默默流淚。
打了十幾下,老太太一把將板子丟在地上,喘著氣說,“你今晚給我去祠堂里跪著去,去跟你父親說說,你是怎樣將這個家敗光的。”
等修杰走出去后,沈老太太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踉蹌的跌坐在床上,只是喘著粗氣。
文娘看她這樣子,又急又擔心,她一只手扶著老太太,一只手不停為她揉著胸口,喃喃的說,“太太,太太你不要生氣,沈家比這大的風浪都過來了,你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
隔了半響,沈老太太才緩和過來一點,她流著淚說,“我養的孩子成了這樣,我今后死了都沒臉去見老爺。”
文娘見她終于說了話,心里放寬了一點,她輕言細語的勸解道,“今天太晚了,等明天派個人去想想辦法,看還能不能把房契和地契贖回來。”
老太太搖了搖頭,“那房子和地契許多人眼饞著呢,好不容易到了手,豈肯輕易吐出來。再說,就算別人同意贖,今年家里接二連三的出事,哪里還拿得出多余的錢來?”
文娘陪著笑說,“那老太太你也不能氣壞了身體,人說天無絕人之路,當時你和老爺白手起家掙了那么大的家業,現在大少爺又有學問,人也好,只要肯努力,以后比這樣大的宅子有的是。”
沈老太太凄然的說,“我的孩子我還不明白嗎?修杰也就太弱了,什么都聽寶軒的,反正我現在是老了,就是想管也管不了這么多了,今后日子怎樣,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寶軒陪著修杰在祠堂里,對著沈家祖宗的靈位,跪了整整一夜。天亮時,文娘來叫修杰,說是老太太讓修杰過去。
一夜未眠,修杰顯得更加憔悴,沈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動。
修杰站在她跟前,低著頭輕輕的叫了聲“娘,”算是給她請安。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說,“你反省了一夜,今后算是也記住了罷。只是,現在家里接二連三出了這許多事,如果還想像以前一樣,是再也不可能了,我昨晚想了一夜,以現在的情況,家里再也養不起這樣多的人,阿才、阿貴也在我們家里做了好幾年,現在趁著還有點錢,就多給他們一點工錢,讓他們自討生活去吧。文娘跟了我一輩子,已經算是我們的親人,以后,你和俊杰要為他養老送終。”
文娘微微紅了眼圈,沒有說話。
老太太停了一下,又說,“至于你們,現在也不能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從現在起,茶園里一般的活計,就要自己去做,實在做不了的,再請工人做。現在兵荒馬亂的,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也就成了。”
修杰低著頭,低聲說,“是兒子不孝,連累娘和俊杰一家。”
老太太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今后,一家人互相幫襯著點,粗茶淡飯,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修杰和寶軒回到屋里,兩人正呆呆坐在桌前發愣,雨晴已經端了玉米餅和白粥進來。她麻利的把餅和白粥放在桌上,用小碗盛了遞在兩人手里,說,“這是剛煮好的白粥,趁熱喝一點,暖暖身子。”
寶軒接過碗,更是羞愧,她剛喝了一口,眼淚就滴滴答答的落到碗里。
雨晴將自己的手絹遞給她擦眼淚,好聲勸道,“嫂子也不要過于傷心,眼下雖然損失了些財物,但總歸一家人平平安安,這比什么都好。再說了,現在這兵荒馬亂的,住在山里,反而清靜些,也未嘗不是好事。”
修杰嘆了口氣,“雨晴說得是,一切順其自然吧。等過了這段日子,我們再從長計議。”
寶軒用手絹揩了眼淚,哽咽著點了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才、阿貴走后,茶園里所有活計都落在修杰和俊杰身上,幸好已經入冬,除了給茶園修剪一下枝葉,再給茶樹施點肥,并沒有什么過多的活計。
雨晴和文娘負責做飯。那日,文娘看看倉庫屋里所剩無幾的幾袋米,嘆了口氣說,“我來了沈家這么多年,以前再少,也留有兩年的存糧,現在,只剩下這么點米,怕是挨不到過年呢。”
雨晴沉吟了一下說,“我們不是還有一些玉米和紅薯片嗎?從現在開始,把它們磨成粉。早上就不用再煮大米粥了,直接用玉米和紅薯蒸窩窩頭。中午可以吃玉米面飯或者紅薯面團粥,晚上吃的米飯里面也可以摻一半磨細的玉米粒。平時用的菜我們自己種一點。等到明年,我們再多種一點糧食,把存糧補夠。”
文娘說,“也只有這樣了。”
一日三餐突然節儉了起來,就算雨晴不說,大家也都猜到了當前的困境。別人倒還好,只是悅玲本就對沈家拿三千斤糧食換雨晴的事情耿耿于懷,加上又正在哺乳期,以前雖然桌子上也并不是大魚大肉,但至少有幾樣對胃口的小菜和大米飯,隔不上兩天也有一碗肉湯。現在,悅玲根本就吃不慣這些雜糧,又不好說,越想越氣,只是在心里窩著火。
那日,文娘又抱喜寶過來吃奶,悅玲沒好氣的說,“吃奶,吃奶,現在飲食一點油葷都沒有,哪里有什么奶?”
喜寶餓了,只顧哇哇大哭。文娘陪著笑臉說,“不管怎么說,你哄哄孩子罷,等一會孩子睡了,我去磨一點米粉,給喜寶備著。”
悅玲原本就心煩,聽到這樣說,更是生氣,“孩子餓著肚子能睡得著嗎?這沈家表面上看這么大的家業,竟是連一個孩子都養不起了。”
俊杰剛好推開門進來,聽到悅玲說這句話,有點不高興,他走到文娘跟前,逗著喜寶問,“寶寶,怎么了,乖,不要哭了。”
悅玲白了他一眼,“孩子沒奶吃,能不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