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講個八卦為何還將人弄哭了?
喝酒的兩人一時都愣住了,不過一個是心里再清楚不過,一個卻是心里壓根沒底,只是好巧不巧,都覺得頗有幾分尷尬。
月下仙人想了想,覺得還是說點什么比較好,便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然而卻沒得到半點回應,空氣凝固間,好似更尷尬了。
那廂桃枝枝一動未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落下,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她憋得很辛苦,哭得臉頰紅紅,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嘴巴紅紅——像個被雨打濕了的桃子。
步霄心里一緊,終是一嘆,放下白玉盞,走到桃枝枝身邊,拉起她的手,二話沒說,捏了個神行訣。
“……”
看著瞬間空蕩蕩的姻緣殿,月下仙人更覺得尷尬了。
“不是,這酒才喝到一半,怎么能走了呢?!有什么事不能三個人坐下來好好聊聊嗎?真是……不懂得尊老愛幼!”忽然想起按照花木類的算法,桃枝枝年紀其實也還小,于是立馬改口道:“見色忘友!呸!”
左右他自斟自飲慣了,也不怎么需要有人陪酒,就是這故事說到一半,正在興頭,卻生生被掐了個斷,難免讓人不甘。
這種不甘像疫病一般迅速在心里蔓延開來,竟將他的陳年遺憾也勾了出來。
于是他唉聲嘆氣的念了兩句,驀的卻想起步霄問的那個問題來。
向死而生么……
想想不得自由的步霄,再想想先戰(zhàn)神與烈與詞的悲慘故事,月下仙人很快便莫名的得到了安慰,并覺得自己那點遺憾也不算個事兒。
只是……
“有的人說,當年烈與詞去了神冢,被禁制打得魂飛魄散,仙人們雖感念殉情之苦,卻又覺得既死在了同一個地方,兩人也算得上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雙宿雙飛;也有的人說,鳳谷出面強行讓烈與詞飲了忘川水,萬萬年前便已輪回下界化解執(zhí)念去了,只不過至今未歸;還有人說烈與詞自毀心火,涅槃后忘卻了一切,過上了全新的生活……”
“諸多說辭,到底哪個才是真相呢?”
“歸虹……這名字取得倒好,就是不知道,那虹之盡頭,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愿的歸處……”
月下仙人自言自語了幾句,喝得有點糊涂起來,掌心卻突然一陣陣的發(fā)燙。
他忙掏出紅書一看,果然是一直看著的那個凡人就要死了。
自天帝去西天開法會,司命星君帶著他遍尋不著后,便領他去看了命盤。
準確的說,不是看命盤,是看命盤里的一個人的命運。
那人世世輪回,不是修佛就是修道,身在紅塵,心卻不在。
可他仙緣未至,魂魄也不全,任司命星君如何為他寫命,終是孑然一身。
星君便找他來幫忙,并應承他,若此行處理得當,便告訴他,他心中的遺憾到底是什么。
雖如此,老實說,月下仙人并不是很相信他。
眾所周知,九天之上,司命星君的風評可實在算不得好。
尤其是在承諾這種事上,那些為犯了錯下界化解執(zhí)念的小輩求個好命軌的仙家們求到天府宮門前的時候,他哪一次沒答應下來?!但他又哪一次真的去做了?!
是以,此事月下仙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本來,抱著履職的態(tài)度,他還是稍稍予以干涉了幾分,卻不想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于是,他不得不發(fā)了力,在紅書上一頓操作猛如虎,那個凡人卻還是半點姻緣跡象也無!
這就觸犯到他這月仙的權威了,凡人都知道,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怎么能讓這種打臉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呢?!
于是,月下仙人不僅上了心,還親自盯了他好幾世——修行之事本就極為單調枯燥,此人性子寡淡,又循規(guī)蹈矩,看下來只覺得無聊得要死!
眼下他又要孤獨的死去了,趁著酒興,月下仙人決定現(xiàn)身一回,提點提點他。
于是,年輕的和尚在坐化之前看到了白發(fā)飄飄的仙人。
“修仙不易,何苦執(zhí)著,放下吧。”
和尚閉目微笑,不悲不喜,答曰:“不曾得到,何來放下。”
月下仙人看著他清秀的面目,十分不解:“世世追尋,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和尚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魂歸幽冥了。
不知是否未得到想要的答案,月下仙人的心里有點悶悶的。
便沒有駕云離開,只循著山路,慢慢向著不知前景的遠方走去。
山間霧氣霾霾,一眼望去,滿目翠綠仿若生在云中——這和尚清修的地方倒是雅致。
穿林走澗,恍惚間好像錯過了什么。
月下仙人倒回去看了一眼,原是棵孤零零的鳳凰花樹——可惜眼下并不是它的開花時節(jié)。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樹下,許是想起傳說中先戰(zhàn)神拈花一笑,卻不知到底是何景象,便下意識的施了個法。
一樹花開,熱烈如火,就這樣呈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仿若心口也隨著燒了起來。
風也為之動容間,他伸手接住了一朵飛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出了半刻神,他一低頭,卻發(fā)現(xiàn)有水滴落到了手上。
“霧氣這么大么?想來,山間瀑布小泉較多……”
剛說完,他就發(fā)覺不對,那水滴分明還掛在了他的臉上!
他愣愣傻傻的摸了摸臉,毫無疑問,那不是霧氣——那是他的眼淚。
“……”
片刻后,他像是終于找到了合理解釋,笑了起來:“天帝找我做這月仙委實不冤,共情之力竟如此厲害!”
于是喜滋滋的擦了擦手,卻福至心靈,想了起來,連忙狠狠的打了自己那只施法的手幾下:“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誰叫你施法開花的?!這下花神來問怎么辦?!”
想來想去,不禁喃喃道:“說起來,這都怪步霄,若不是他喝酒喝到一半將我拋下,我也不至于無聊得下界,不來這一趟如何能亂了花時……嗯,不若想個辦法,將這鍋甩到他身上吧……”
想好主意,人也輕松了,路也不想走了,月下仙人便喚了朵云來。
翻身上去,正行將遠離,卻終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看那棵像在燃燒的鳳凰花樹——炙熱、生動,想來那鳳族的心火大抵如此了吧。
“我今天,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花神殿里,接到花使傳訊的花神無奈扶額嘆息:“奪功法,亂花時,這戰(zhàn)神,無論從前現(xiàn)在,倒是從來不叫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