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明城依著江言給的地址，朝客棧去了。

他已下定決心，不管那龍小姐是什么人，都一定要為江言談成這一筆生意。他真心的想要為江言做些什么，也算是報答了她先前助自己脫離煙花之地的恩情。他這樣想著，強(qiáng)壓下心底的那一絲悸動，不斷告訴自己只是為了報恩。

小河跟小水陪著明城一同前去，先前江言有交代，如果情況不對，或者龍笙提出了什么過分的要求，就及時帶著明城回來。到時候，她再另外想辦法。

初冬的天，越發(fā)的冷了。即便是白天，也有些陰沉。

偌大的房間里，足足放了五個火盆，盆里均燒著紅紅的木炭，使得這房內(nèi)的溫度倒比房外要暖和了不少。

龍笙因?yàn)楹攘司?，有些熱。她扯掉身上的狐裘，只穿了件單薄的長袍。一邊摟著美人，一邊聽著美人唱歌，看著美人跳舞。

要不說龍笙會享受呢，這紅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個美人那是琴棋書畫唱歌跳舞樣樣齊全。無聊了就找美人解悶，那是一個自在。所以她這次來錦城，也一并帶上了。

快活也是一方面，困擾也是一方面。眼下，她就被一件事困擾著，那就是她沒想到江言竟然那樣能忍，哪怕她派出那許多隨從去叨擾她，她也一直沉得住氣，價格方面還是不多退讓。

錦城雖好，到底不比凌城故鄉(xiāng)好，龍笙在這里呆久了也覺得煩悶。加上跟江家的生意又沒談妥，眼見著都要入冬了，她人還在錦城。

有時候她想，反正江言都讓價到二十五兩了，要不就答應(yīng)了吧？龍家又不是給不起。再說了，以她龍家的手腕，這神仙笑可絕對不止賣五十兩銀子一斤，到時候還不翻倍賺回來？可她也是個犟脾氣，憑什么她就要讓著江言，憑什么要她妥協(xié)？她打定主意，最多二十兩，看誰耗得過誰。

想歸想，只是眾多事情一齊涌上心頭，龍笙不免覺的心情煩躁，“小黃，你那是彈得什么琵琶？拿過來?！?/p>

小黃愣了下，心道小姐以前都聽得好好的，怎么今天會突然嫌棄起來，說他彈得難聽？他還記得原先龍笙贖自己出來的時候，不就是因?yàn)榕脧幍暮脝?？此刻他雖然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多言，只老老實(shí)實(shí)的將琵琶遞給了龍笙。

錦城的黃酒度數(shù)不高，喝多了卻也醉人。

龍笙有些微醺，她接過琵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指著眾美男道“瞧你們，整天弾的什么玩意？不過沒關(guān)系，今日你們都有福氣了，本小姐親自為你們弾一曲?！?/p>

眾美男知道她醉了，都附和道“好，好，聽小姐的?！?/p>

龍笙這才笑了，她抱著琵琶彈了起來，邊弾邊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屋內(nèi)歡歌笑語，門外響起了隨從不適宜的敲門聲，“小姐，江小姐派人過來了?！?/p>

龍笙正在興頭上被打斷，本就不悅，又聽到是江言派的人，就更來氣了。本想說“讓他明日再來。”

想了想又覺得不妥，“稍等。”她揮退了眾男子，又著人將現(xiàn)場收拾了一番，才道“把人請進(jìn)來吧?！?/p>

龍笙沒想到江言會主動派人過來，不過她也打算好了，不管江言派誰來，也不能隨便就同意了。

隨從打開門，明城走了進(jìn)去。一進(jìn)門，就聞到了脂粉味。明城也就明白了江言為什么會派他來跟這個龍小姐談生意。

“這是神仙笑的味道吧？龍小姐好興致呀?！泵鞒潜〈捷p啟，聲音柔婉。

原本龍笙端著杯茶，剛送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喝，耳邊響起了這酥媚入骨的聲音。她抬起頭，猛然一驚。

龍笙原本以為，江言派來的可能是個胡掌柜張掌柜什么的，怎么也沒想到她竟然派了個男子過來。還是個極美的男子，他這一笑，千嬌百媚，風(fēng)情萬種，硬是連七個侍妾都生生比下去了。

“你是？江言派來的?！饼報线€是不敢相信。

明城點(diǎn)點(diǎn)頭“自然是江小姐讓我過來的?！?/p>

“坐吧?！彪m然知道他是江言刻意派過來跟她談的，卻也不忍心像對那些掌柜一樣對他。同時，她也在心底暗罵江言陰險，竟然派了個美男過來。

明城坐下后，龍笙倒了杯茶給他，他喝了一口道“果然好茶?！?/p>

“公子也懂茶？”

“不敢說懂，只是比較喜歡喝茶罷了?！泵鞒钦f著又喝了一口。

“那龍某可要好好跟公子討教一番?！?/p>

。。。。。。。

于是，明城跟龍笙竟是聊了一下午。從茶葉說到琴棋書畫，說到興趣愛好，只字不提談生意的事情。

小河跟小水在外等的著急，但是沒有通傳倒也不敢進(jìn)去。

“我本想多和小姐聊聊，只是天晚了呢。”明城朝窗外看了看。

龍笙笑道“今日本人亦與公子相談甚歡，只是公子只字不提生意的事兒，就不怕江小姐怪罪你？”

明城胸有成竹，笑道“我相信龍小姐會答應(yīng)的?！彼湍敲粗敝钡目粗報稀?/p>

”你就這么肯定？“龍笙直直的盯著他，目光灼灼。

”肯定?！?/p>

”憑什么?！?/p>

”就憑龍小姐不遠(yuǎn)千里來到錦城，又等待了那么多日。所以我想，龍小姐肯定會答應(yīng)的?！?/p>

別的不說，但是論各方消息，明城是要比江言知道的多一些。像妓院這種銷金窟，消息自然是最為通暢的。這個龍家，他先前早就在院里聽過了，并不缺錢，之所以跟江言耗著，只怕還是因?yàn)槊孀?。再說他一進(jìn)房間，就聞到濃濃的脂粉味，那一刻他便知道，這龍小姐也是個風(fēng)流人兒。他刻意不去跟她談生意，因?yàn)樵秸勊粫椒锤小Ｋ悦鞒且贿M(jìn)門，就跟龍笙從茶說起。

其實(shí)就算江言不派明城過來，再堅(jiān)持幾天，龍笙也會答應(yīng)的。她實(shí)在沒有什么耐心了，就當(dāng)認(rèn)栽了。反正那些錢對龍家來說也算不了什么，有了神仙，翻倍賺回來就是了。江言派了這個美男子過來，龍笙也就借坡下驢了，畢竟越早回凌城越好。

龍笙一把將明城扯進(jìn)自己懷中，抬起他的下巴，在他耳邊輕聲說“江言可真陰險?！闭f完又在他耳邊吹了口熱氣，明城覺得有些癢，他縮了一下身子，卻被龍笙抱得更緊了。

“為了她，值得嗎？”

“當(dāng)然值得?！彼麆傉f完，就被龍笙打橫抱起，朝軟榻去了。。。。。。。明城沒有反抗，他今天一定要幫江言談成這筆生意。

小河跟小水在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明城出來，眼看著天都快黑了。小河讓小水回府告訴江言，自己則繼續(xù)在門外等著。

明城穿好衣服，拿起桌子上的酒，給自己倒了杯，一飲而盡。

龍笙半倚在軟榻上，喘著氣道“告訴江言，她贏了。一成，我最多只能給她一成利潤，這是底線。另外，我會再給她十萬兩銀票作為買斷，以后神仙笑就只能歸我龍家單獨(dú)售賣。至于字據(jù)，明日我會親自上門讓她簽字畫押?！?/p>

見事情已成，明城也不多留，跟小河回去了。

江言在家中等的也著急，早上去的，眼見著天都黑了，明城還沒回來。又聽小水回來報信，即刻出了門去迎他。

走到半路，見明城鬢發(fā)微亂，面色微紅。他衣衫單薄，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待瞧見她，臉上才難得露出些許笑容。

江言快步迎上前，將自己的披風(fēng)脫了下來給他披上，“早上該叫你多穿些的，不想晚上竟然這樣冷?！?/p>

“江言，江言我成了，我成功了，龍小姐答應(yīng)給你一成利潤，她答應(yīng)了?！泵鞒窍駛€得了獎狀的孩子，急于得到父母的夸獎。字據(jù)明天龍笙才會拿給江言，否則若現(xiàn)在明城得到了字據(jù)，他定會立刻捧著字據(jù)遞到江言面前。

他說著說著竟然流下了眼淚。

從前明城還是花魁的時候，一心只想著能有個恩客贖了自己出去，因此接客十分殷勤。又因?yàn)槁斆髁胬?，琴棋書畫都學(xué)了不少。后來遇到了江語和江言，那時候他總覺得江言配不上他，覺得江言庸碌無為，反而對江語傾心。直到后來被江語拋棄，他才恍然大悟，他竟然錯過了那么愛他的人。仔細(xì)想想，那時候的江言雖然庸碌，卻對他是極好的。甚至洞房花燭夜都沒過，去了院里陪他。只是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的，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知道，我知道。”江言見他情緒不好，拍著他的背哄著。

“天冷，你們穿的少，先回去吧。我送明城公子回去。”江言讓小河小水先回府了，自己送了明城回去。

如今，明城已經(jīng)有了一成的經(jīng)營權(quán)，也算江家的一份子，江言便買了個小院給他。他一個男子，總不能跟阿七她們住在一塊吧？

“這是？”

“這個小院是買給你的。如今你也算江家的一份子了，買個小院給你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你也有個落腳處?！?/p>

“謝謝你，這披風(fēng)還你?！泵鞒敲撓屡L(fēng)，有些不舍的遞給江言，寒風(fēng)吹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

江言見他身子單薄，接過披風(fēng)復(fù)又給他披上，“你就穿著吧，當(dāng)心別染了風(fēng)寒。等下我回道府里，派個小廝過來照顧你?！?/p>

明城站在門口好久，直到江言的背影消失了，他還站了一會，冷的受不了了才進(jìn)門去。他回在床上躺下，把頭埋進(jìn)披風(fēng)里，這披風(fēng)上面還有江言的味道呢。那個曾經(jīng)被他無比嫌棄的這個味道，如今卻是無比懷念，他貪婪的聞著。

又想起今日在客棧的事情，竟覺得羞赧起來。

他笑罵自己“你呀你，先前在院里接客的時候，都不覺得羞恥，如今怎么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之后又把頭藏進(jìn)了披風(fēng)里，喃喃道“這是江言的披風(fēng)，有江言的味道，暖暖的呢，真好?！卑橹?jīng)的回憶，漸漸睡去了。

一個賣身的妓子，本是沒有羞恥心的?？扇羰沁@個妓子一旦有了感情，那便不一樣了。明城，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