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與自己相伴游玩了許久的少女即將死在自己面前,即使是再冷血的人也會生出些感觸,最不濟神色也會產生些變化。
但時越沒有。
他看著少女蒼白的側臉,眼里沒有任何情緒。
下一刻,他周身的鎖鏈瞬間崩裂,如同云霧般消散在空氣中。
還沒等到自己落地,他一腳踏在身后的樹干上,直直朝著白悠?的方向爆射而出!
三名刺客同時反應了過來,舉著匕首的刺客腳步微頓,另外兩人幾乎瞬息間就移動到了時越身旁,要把他攔截在空中。
然而他們伸出的手還沒碰到時越的身體,就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彈開。
戴著面具的兩人被震得向后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震驚道:“正陽罡氣!”
時越已經來到了白悠?身旁,一手環住她的腰間,氣息再次爆發。
還沒等鎖鏈斷裂,他又并指出拳,一拳擊打在那刺客拋出的事物上,已經近在眼前的匕首瞬間碎成了齏粉。
那刺客反應也很快,在時越出現在白悠?身邊的那一刻他就頓住了身形,拋出匕首后用詭異的身法快速回到了原地,在空中移動時像是黑色的煙霧。
雖然看不到三名刺客的表情,但想必他們面具后的臉色一定極其難看。
這少年的情報明顯有很大的問題,他們不相信那些人沒查出來,很明顯只是后者對他們隱瞞了信息。
但此刻他們無暇多想,毫不猶豫地……消失在了時越面前。
時越并不意外,更不可能放松警惕,把懷中女孩輕輕放在地上,罡氣外放,使得那些霧氣無法再進入兩人周圍。
作為殺手組織,煙雨亭向來不與人正面交鋒,即使是一擊沒有得手也會用他們獨步天下的身法與目標周旋,伺機找到破綻一擊斃命。
但還有一個例外。
世人皆知,他們連暗殺扶光皇室后代這樣的活計都敢接下,卻唯獨不愿意去招惹那些從極西之地走出的僧侶。
煙雨亭的功法都偏向鬼魅陰柔,殺人講究的是出其不意趁其不備,即使是組織中那些強大的千回境乃至傳聞中的通幽境殺手,一旦進入正面戰斗,依然比同境界的修行者遜色上無數倍。
而佛門承天寺最著名的正陽罡氣與不動金身,恰好就是煙雨亭的克星。殺手們不僅功法被完全壓制,若是自身修為不超過目標三四個大境界,能否破開對方防御還是個未知數。
雖然對方折返回來的可能性很小,那些霧氣也在慢慢消散,時越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他背靠樹干,拿出小瓶藥水,遞給白悠?問道:“能走嗎?”
少女的腿骨幾乎被那些鎖鏈的力道勒得有些碎裂,白皙的肌膚上滿是寬大紅痕,看著很是觸目驚心。藥水的效果再好,恢復也還是需要時間。
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只有回到湖的對岸,才有機會求救,讓那些亭中的人們注意到這里的情況。
但白悠?接過小瓶一口喝下,看著時越堅定地點了點頭,慢慢地站起身來。劇烈疼痛使得她臉色更加蒼白,她卻始終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
時越這才想起她不是普通的柔弱少女,那天救起她時,就看到她全身遍布傷痕,比現在的傷勢可能還要嚴重上一些,但她不僅保持著頑強的求生意志,更是在最后一刻也沒有放棄抵抗。
沉默了一瞬,他拉住了白悠?。
還沒等后者不解看向他,他就來到少女身前,托住她有些顫抖的腿提到腰間,把少女背了起來,轉身就向著湖邊全力跑去。
白悠?被他忽然之間的動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急忙下意識抓住他的肩膀穩住身子。
然后她才發覺自己的大腿被少年溫熱的手抓著,胸口也全部貼在了他的背上,頓時微羞,但什么都沒有說,輕輕地摟住了少年的脖子。
時越已經沒有余裕去享受手中和背上的柔軟觸感,全部心神都在提防著周圍,鎖定著湖的對岸。
即使是背著人,他的速度依然極快,身體微微往前傾斜,像是一只在林間穿行的矯健獵豹。
他閃開了一棵又一棵擋在眼前的樹干,跨過了十丈又十丈的距離,終于看到映著月色的湖面出現在視線里。
他的速度再次加快,甚至拖出了殘影,用盡了力氣沖刺,奔向林外。
很近了……
還有十步……
三步!
一步!
他的腳踩在了湖邊的地面上,一躍而起!
眼看就要脫離這片詭異的湖邊森林,少年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些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喜悅。
離開了這片森林,無論身后埋伏他們的是什么人,生還的幾率都會大上許多。池疏影此刻就在幾里外的流杯亭中,以這位在滄溟國舉足輕重的地位,身邊必然有實力高強的供奉保護。
離開了這里,就能活下去。
然而就在他躍起的那一刻,周圍的景象瞬間發生了變化。
面前平靜的湖水,岸邊濕潤的巖石,甚至天上那輪圓滿的月亮全部消失不見。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一片漆黑。
他從空中落下。
腳下原本應該是輕若無物的水面,卻換成了略帶泥濘的土地。
他的左腳踩在地面上的一剎那,一棵粗大的樹干出現在面前。
慣性帶著兩人繼續向前,但時越再次發力跳起,在樹干上踩了一腳往回跳去,終于停下了身子。
他站在熟悉的地面上,沉默不語。
白悠?看著旁邊的樹干,神色微變。
她被時越救下后下落時折斷的半截樹枝就在兩人頭頂。
時越剛才罡氣外放時在樹干上造成的擦痕就在眼前。
他們又回到了剛才林中的位置,似乎連一步都沒能跨出。
那三個戴著面具的殺手再度出現,卻是在不遠處半空中的樹枝上俯視著他們,離兩人很有一段距離。
時越把背上的女孩輕輕放下,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淡金色罡氣護罩再次出現在他們周圍。
而就在他撐開罡氣護罩的同一時間,一道紫黑色靈光在他們周身一閃而滅。
罡氣屏障只被那靈氣輕輕觸碰了一下,就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立刻破開。
時越心中微驚,瞳孔驟然縮小。
自他能夠把正陽罡氣收放自如后,這就成了他最強大的手段之一。就算是與玄明境界的老六宋辭切磋時被那把百斤重的鐵錘正面砸中,罡氣護罩也沒有像如今這般不堪一擊。
這時他感覺到了什么,看向前方某處。
密林深處,走出了一個身影。
那是個中年男人,臉上還有些許胡茬,面相普通,漆黑的眼睛卻莫名透出了一股幽冷的氣息。
他身上的寬大長袍很明顯不便于活動,更不適合戰斗。
但時越明白,他大概不需要近身戰斗。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三名煙雨亭的刺客和面前的中年男人都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時越的智商和推理能力其實并不出眾,但對方暴露出來的特點實在太過明顯,就算是他也能一眼就辨認出來。
服裝上紋著幽冥草,戴著白色面具,神出鬼沒,除了煙雨亭再無可能。
而玄術千變萬化,詭異無比,極難捉摸,都是太虛殿的功法特性。
他經歷過慕杳鳶對自己使用的無數次空間挪移,所以清楚他和白悠?兩人剛才并不是被這種玄術抓了回來。
他們至始至終都在對方設下的幻境里,一步都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