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從頭至尾都似乎只是在敘述關于另外兩座學府的事情，幫了時越什么？她身為青山宗主獨女，話中的師兄自然就是青山宗的那些年輕劍客們，而她所說的‘做錯了’又指的是哪些事情？

兩人突如其來的對話聽著有些莫名其妙，但很明顯時越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并且因此很是意外。

半晌之后，他才說道：“敢問姑娘和楚云瀾之間有什么問題？”

溫婉一怔，明顯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這件事情，沉默了一會回答道：“我和他以前有些誤會?！?/p>

“不方便說的那種？”

“還請時公子自己去問他?！?/p>

“那么姑娘現在和他是什么關系？朋友？”

“……是的?！?/p>

時越盯著云海深處看了很長時間，說道：“但這還是不能解釋你為什么會這樣幫我。”

溫婉剛才在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對于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是還不如銅錢值錢的東西，但對于他們這些天海之宴的參與者來說，卻是一條極其珍貴的線索。

如果他靠著自己的力量在這片云川中繼續摸索，很可能會花費三炷香甚至更長的時間。然而此刻，破解這一輪試煉的方法已經蘊藏在了少女剛才那一席話中。

這等于是在天海之宴這等盛會中給他堂而皇之地開了一道后門，意味著他能夠最大限度地縮短自己在這一輪與那些天才們的距離，甚至超越他們。

如此算來，這份人情不可謂不重。

但正因如此，才顯得更為異常。

“時公子不相信我嗎？”

“我和青山宗的事情在很多人眼里已經是化解不開的矛盾，我不相信一個能夠被聚星院教習親自點評為天資聰穎的人會不清楚這點。”時越回頭看著她說道，“除非她是故意這么說給我聽。”

溫婉微微一笑，嫵媚得不可方物。

“剛才解釋給時公子聽了，我認為師兄們做錯了?！?/p>

“很多人都希望我成為我父親，但他們似乎都忘了，我終究還是一個女子。我并不認為女子不如男，但對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上，我都要比男子更冷靜更客觀一些。”

少女微仰著頭，看著時越說道：“我認為他們如此對待時公子是不對的，這些天里百姓如此議論時公子也是不對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證明給世人看，告訴他們，他們是錯的?！?/p>

“這第二輪試煉也是如此。秋老天人不會為了任何一個人透露具體試煉內容，但這道題目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屆出現過，那些大勢力里參與這次天海之宴的修行者都很清楚。這樣也很不公平，所以我覺得時公子應該知道。”

忽然間，溫婉的話鋒一轉，變得不再那么嚴肅老成，透出了幾分少女特有的嬌憨與羞澀。

“當然啦，也是因為……之前與云瀾的矛盾，是我太不相信他了，所以想著做點什么彌補一下?！?/p>

時越看著少女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沒有從里面看出一絲一毫的戲謔飄忽之意，只看到了執著到有些笨拙的認真和誠意。

哪怕他一直在用一種比旁人更加黑暗冷酷的方式看待這個世界，但前世今生的無數例子依然證明，他所生活過的這兩片土地上還是有一些真人存在。

真人，便是真性情的人，從不虛偽做作的人。比如商顏山上的師兄師姐，比如談話內容不涉及任何天下事時的池疏影。

面前的這位少女，也是其中之一嗎？

有些稀薄的云霧緩慢飄到了兩人中間，遮掩住了溫婉秀美的面容，卻沒能蓋住那雙眼睛里的光亮。

時越看著這一幕，忽然微笑了起來。

此刻他才明白為什么楚云瀾會對身在敵對勢力的她念念不忘，這姑娘當真值得這份心意，值得男兒如此牽掛。

他對著溫婉深深作了一揖，說道：“感謝姑娘指點迷津?！?/p>

溫婉微微福身還禮，沒有說話。

時越想了想，接著說道：“日后若是我與青山宗有什么問題，還請姑娘不要出手，如果姑娘進退兩難，我會讓步三次，但不能涉及原則?！?/p>

若是這句話被外界的人聽去，恐怕又要有一大幫子人跳出來怒斥他膽大妄言，然而溫婉只是淺淺一笑：“那我先替家父謝過公子?！?/p>

……

……

這句話過后，兩人互道珍重，溫婉便轉身離去。

時越沒有目送她離開，在原地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

溫婉已經提示得如此清楚，那么接下來破局的關鍵，當然還是在他自身。

所謂云川，撥開云霧見光明，走出迷霧現青天。

但這片云海能夠阻隔修行者的視線到這種程度，并且沒有任何方向感可言，那么依靠六識就必然是完全行不通的方法。

好在除了六識之外，修行者還有一個更為強大也更為直接的手段。

那就是神識。

傳說如果天門境界的大修行者集中全部心神，甚至能夠使得神識籠罩整個滄海城，能夠洞察城內一切變化，能夠洞悉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

如果愿意，他們甚至能夠聽到城墻根下的野花破土而出，能夠看清某戶人家屋頂紅瓦上的不規則紋理。

神識的強度，與所使用的術法、玄法強度密切相關，并且如果神識足夠強大，就能讓其它修行者在自己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太虛殿那位名叫韓風的長老，在東亭湖畔就是仰仗著無比巨大的神識差距，讓時越一時間變成只能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

但這屬于極端情況，一般來說，哪怕是相差一到兩個大境界，雙方的神識力量也不會懸殊到如此地步。因此，神識對于修行者的最大用處依然是輔助戰斗以及探查。

所以天海之宴的第二輪云川，極大可能就是考驗修行者神識強度以及掌控能力的試煉關卡。

知道了這一點，時越原本有些懸著的心頓時安放下來。

因為這是他如今最不怕的一種試煉。

二師兄當時封鎖了元昭這副身體的記憶、境界以及玄法和招式，然而神識與六識一樣，都是身體本身的能力。

這也就是說，時越如今還未踏入修行門檻，甚至沒有突破最初的入微境界，但他的神識強度，卻堪比千回境巔峰。

他以千回巔峰的神識，來破這云川之境。

隨著心念所至，他的神識如同閃電般向四周延伸出去，迅速籠罩了一大片區域。

據他的推算，自己神識可及的范圍大約有四分之一個滄溟皇宮。

然而此刻，他在自己的神識世界中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影，如此看來，這片云海大地當真無邊無際。

他沉下心來，極其冷靜仔細地感受著神識世界里的每一個微小變化。

很快，他就發現空氣中有許多六識全然感受不到的細小湍流，如同林間小徑一般蜿蜒曲折地通向遠方。

如果不出意外，那些便是前往下一輪試煉的線索。

時越站起身來，順著其中一條湍流路徑，走入了云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