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五天前的深夜,東凰工大的某層食用菌研究樓內。
“老師,”李寒陽提著一個環保餐盒走進休息室,他將宵夜放在沈淵面前的辦公桌上,“高溫殺菌這種事情,讓我和學弟們盯著不就行了?”
“您現在都不回去休息,是擔心我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人老了,睡不著啊。”沈淵笑著搖搖頭,“我在家也是睡兩三個鐘頭,在辦公室也是睡兩三個鐘頭,索性就睡這算了,還省了路上來回的時間。”
“萬一有突發事件,你們也能第一時間找到我不是?”
“說到突發狀況,”李寒陽突然壓低聲音道,“我今天倒是遇到了一個突發狀況——工大后邊商業街上的燒烤攤,現在都不愿意用咱們菇棚里的平菇了。”
沈淵聞言微微一笑,他對自己的幾個弟子秉性心知肚明:“你們是不是又打著高科技試驗型養生菇的名頭,在外邊搞什么新興市場調查?”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這附近都是學生和教職工家屬,哪有傻子天天讓你們騙?”
“不是虛假宣傳,是貨真價實明碼標價的銷售。”李寒陽趕緊解釋道,“苗學弟今天摘下來處理的平菇,降價都沒有人要。辛辛苦苦大半天連跑腿費都沒賺回來,只能送給學生會成員打火鍋。”
“外邊街上說得難聽點的攤主,甚至還嘲笑苗學弟空有名頭沒有技術。掛個大學生的牌子種出來的平菇,還沒人家回鄉創業的人種的好吃。”
“無知者無畏,理他做什么?”沈淵淡然微笑者,“你記得跟小苗說一聲,眼下這點委屈都忍不下來。以后靜下心來搞研究的時候,會有更多更糟心的事情等著他。”
“我已經安慰過苗學弟了,不過今天的事情錯不在他。”李寒陽感慨了一句,他隨即將夜宵盒子打開,“我聽說這件事以后,剛才特地讓夜宵攤的老板做了份干炸蘑菇。”
李寒陽身為沈淵教授的得意門生,雖然用不著在期刊上發表贊美師娘的文章,但是基本的自尊還是有的。
尤其是在學弟被外行恥笑后,他要是不去找回場子,以后也別在行業內干下去了。
為了糾正攤主的錯誤,李寒陽帶上老師開發的最新品種平菇,企圖用各項數據指標的都最優的品種挽回聲譽——反正攤主也分不出好壞,用上駟對下駟不算違規。
聽說李寒陽要吃自帶的平菇,攤主很是驚訝并且想拒絕,卻抵不過李寒陽的再三要求。
他用同樣的手法、同樣的調料炸制了兩款平菇。
李寒陽為了保險起見,第一次炸好的蘑菇被他拿回宿舍品嘗。結果差點沒把他嚇出一身冷汗:二者還是有著不小的差別。
李寒陽拿來的上駟未能擊敗“下駟”,干凈利落的輸給了采蘑菇的小丫頭。
每每想到這里,他就慶幸自己生性足夠謹慎:得虧沒有擺明車馬當面叫板,不然今天這臉可就丟大發了。
“也許是他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在蘑菇里添了別的提鮮佐料。你明天找這家買點新鮮蘑菇原料回來,去試驗室做個常規檢測不就清楚了?”
當初看見弟子送來的平菇宵夜,沈教授不為所動。
吃了兩口之后,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世上不可能有這么好吃的、鮮味這么足的蘑菇。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攤主加了特殊調料。
而這樣的手法,瞞不過科技手段對原料的檢測。
原料里沒有的東西,通通都是后來加進去的。
幾天后,看見學生做出的檢測報告,沈淵略微有些動容:原品平菇的各項營養指標高得嚇人,它的滋味來自純天然并非廚藝加成的鮮味。
這是哪個同行研究出來的新品種,逆天到這個程度是不想給其他人留飯吃了?
以前怎么沒有聽說過呢?
但是身為學科內的領頭人,沈淵還是要保持風度,所以繼續檢測了一下基因數據。
如果是相關數據在冊的品種,就給對方去一封祝賀信。
要是它不在已有的蘑菇品種數據中,便可跟種植戶好好聊聊,為自己的研究方向增加新的突破口。
由于大家手頭上的事情比較多,直到今天中午李寒陽才把檢測報告拿回來。
“老師,經過詳細的數據比對,我們認為它是已經登記在冊的平菇品種。”
李寒陽說話的語氣古怪,像是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情況。
“噢,在冊的品種能種出這樣的蘑菇,還能小規模投放市場,說明那家研究所在培育技術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沈淵頗感興趣的問了一句,“是哪家研究所的同行,替我給他們發一封祝賀信,順便問問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平菇的品種是沈氏豐農165型,是您在三年前申報專利的那款。”
當時沈淵教授就愣住了,隨后心中百味雜陳。
感覺就像是中年喪偶、老年喪子的失獨老人,被突如其來的私生子堵門喊爸爸——那種驚喜交加的情緒,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暈暈乎乎了好一陣子之后,沈淵才回過神來:“不對啊,165型的數據我很清楚,它根本到不了上次檢測的那個數值。難道說,有人比我還了解165型的特性,用更加先進的方法培育出了完美的品相?”
發覺有人站在自己肩膀上做出突破,沈教授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他原本打算明天上門求教,今天先去做個簡單的市場調查。
沒想到擇日不如撞日,在調查的過程中恰好遇到了鐘衍父女倆。
既然見面了,沈淵當然要求教鐘衍的平菇養殖技巧。
“絕對不行,爸爸別告訴他!”
面對沈教授的虛心求教,鐘蓓蓓很生氣的揮舞著小拳頭,“那是爸爸的家傳秘笈,將來要傳給寶寶的,絕對不能告訴你。告訴了你,以后寶寶就沒飯吃了。”
女兒努力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舉動,幫鐘衍緩解了系統曝光的風險,而且有了委婉拒絕對方的借口。
鐘衍也十分配合女兒的主權宣示,露出了滿是為難的神情,“其實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不值得沈教授親自上門垂詢。按理說您是這型平菇的發明人,告訴你也無妨。但是我現在還靠它養活一家老小,實在是沒有泄密的底氣”
沈淵教授多少有些遺憾,卻依舊不死心道:“我估算過你現在的產量,收獲時節每個月大概有一萬斤的產能。如今東凰市及附近區域的平菇市場,每月至少在二十五萬斤上下。”
“菌種來源沒問題,則足以說明你的種植技術很不錯,唯一的缺點是產能連百分之五的市場份額都填不滿——能不能讓我投資入股,幫你把占有率提到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二十以上?”
“我有人脈、有資金、有政府的門路,這點對我來說并不難辦。”
為了拿到我的食用菌種植技術,這位老教授真舍得下血本。
鐘衍心中暗嘆一聲,臉色緩和了很多:“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詳談吧。”
對方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鐘衍不可能不動心。
憑借沈淵的聲望,幫鐘衍將規模進一步擴張、同時出資承擔部分風險是個雙贏的局面。
只要可以進行深度的合作,其他的東西鐘衍都能跟沈淵說明。
關于系統的部分,完全可以找個玄學借口敷衍過去——比如說,想要種出美味的蘑菇需要薔薇主教的血肉,這樣的說辭也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