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點，天邊還散發光亮，傍晚的氣溫偏低，操場上跑者寥寥。

劉若在看臺上踱步，嘴里念念有詞。

六點零幾分的時候，才從深綠色的鐵欄外跑進了一個人。

楊懿跑到了看臺下，腳上穿著深紅色的條紋運動鞋。

“我先跑兩圈暖暖身子吧。”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自然，心里卻漣漪不斷。

劉若的彩排好的節奏驟然被打斷，扶著欄桿的手指緊張地敲著節奏，木然地點點頭。

那些原本清晰的字句在腦海里化為一片空白，自以為已經熟稔的臺詞消失得一干二凈。

看著他在跑道上越來越遠的背影，距離在兩人之間愈來愈長，劉若突然不想那么多了，一種急于抓住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站在看臺上，視線隨著他的移動拉長，縮進。

等到他跑到距離她最近的位置時，她鼓起勇氣，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楊懿。”隨即沖他揮揮手，讓他繼續往前跑。

這會兒操場上人稀稀落落的，天色已逐漸變暗，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她決定，他每跑過來一圈，她就說出一個字，這也可以有效地緩解她的尷尬和不知所措。

他又跑過來了，還沒等他出聲，他的目光就向看臺上漂移了過來，好像是知道她還會說些什么。

“我。”簡短的一個字，他的腳步放緩，似乎在等她說完接下來的幾個字。

劉若只是搖搖頭，繼續示意他往前跑，楊懿把視線轉回到跑道上，目不斜視地向前跑去。

他大概已經弄明白了她的模式，嘴角的笑潛藏在夜色中，消都消不掉。

第三圈。

他聽到了一個喜字。

楊懿喘著氣，問道，“我是還要再加兩圈是嗎？”

看臺上的人點了點頭，臉一直埋在十指之間。

第四圈，歡。聽到的人嘴角彎翹，眼帶笑意，不覺加快了速度。

愿意只是想跑兩圈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沒想到要被告白原來還是個體力活啊。

跑完最后一圈的時候，楊懿跑到了入口處，扶著刷了綠漆的鐵欄，借借風想吹干身上的汗。

他在夜幕里迅速瞥了一眼看臺方向，伸手胡亂地抓了一把頭發。

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才緩緩地向看臺挪步。

一步一步走上了看臺，站在了她面前，聽到了最后一個字。

你。

他沖臉色緋紅的人調侃道，“剛剛說了什么？現在只記得一個‘你’字了。”

劉若調動起最快的語速，“我喜歡你。”

她忐忑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自然地盯著他臉上有著揶揄意味的笑。

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根本沒有像偶像劇里面浪漫的情景發生。

“我看到論壇上的帖子了。”沉默了幾分鐘，劉若才開口，“文筆真好，果然是學新聞的。”

楊懿凝視著她，“只是文筆好嗎？”他往前挪了一步，觀賞她臉上浮動的表情。

劉若搖搖頭，“當然不止是文筆好，還有編故事的能力也很強，我看了都以為是真的。”

“嗯？”楊懿雙手抱胸，“哪里不是真的啦？我們部門的人確實是最先看到我們在一起的了啊，還有我去過你家找過你幾回的事情也沒假吧，那些事情是我們一起經歷的是吧，雖然我是為了更能說服人多加了一些細節，但那也都是和你的好朋友取證過的呀，是吧。”

面前的人被他的頭頭是道說服得不住地點點頭。

“大體上還是符合新聞人的原則和操守的，是吧。”

劉若又點點頭，才反應過來自己要說的核心，“但是，我們可不是那，那，那種關系吧。”

“你剛剛是不是說喜歡我？”他反問道，一臉戲謔，昏暗的燈光下看到她的臉進階成橘紅色，楊懿覺得好不有趣。

她點了點頭，她已經數不清今天點了多少次頭了，已經感覺到脖子酸痛。

“那不就成了。”他的指關節在她的腦門中間寵溺地彈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變笨了一些呢。”

原本劉若在期待著有更浪漫的事情發生。

但此時，某條不知名的定律開始起作用了。

劉若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什么？啊，我剛沒，沒看微信，好，我現在回去。”

“怎么了？”

“阿姨把我們的違章電器收了，電水壺和吹風機被沒收了，要回去登記一下。”劉若扶額，她現在已經不清楚是該為被阿姨沒收了東西，還是為這不合時宜的召喚感到心力交瘁。

楊懿倒是一臉淡然，“好，沒什么大事，就還好。”楊懿幫她把背后的帽子整理好，“阿姨還挺會挑時間的哈。”他調侃道。

劉若某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我跑回去吧，”她的腳邁下臺階，“你再跑兩圈吧，我現在不好意思和你一起回去。”

她一說完，一溜煙兒就跑遠了，生怕他會在最后追上她。

以前她追逐的人，她此刻竟然因為難為情而害怕被這個人追逐。

人和人的關系的變化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劉若。”還待在看臺上的人大喊了一聲。

劉若回過頭，沖他擺擺手，“我回去再說啊。”

她對著他回喊道，腳步卻一刻也不停留，朦朧的夜色中也沒看清那個人是不是點了頭。

快跑到宿舍樓的時候，劉若才猛然地想起了什么。

她剛剛說的那些話？

她好像只是表白了，但是并沒有正式地，確認什么關系啊。

尷了個尬，她在腦海里把畫面過了一遍。

確實沒有什么“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這樣的話啊，她是流程沒走完就撤退了嗎？

天哪，自己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了，她至少應該問一句“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吧。”

她什么都沒問，就算是雙向告白也該有個結果的東西，就因為她是第一次。

不管了，既然她都已經豁出去表白了，就算厚著臉皮，她等會處理完電水壺的事情，就要在微信上蓋章這段關系。

劉若回了宿舍，誠心誠意地向阿姨道了歉，簽了字，阿姨承諾等到她們大四畢業的時候就物歸原主。

“千萬別用了啊，這一整個樓層要都用這些東西的話，會燒斷的，知道嘛”阿姨簡直是個千載難逢的溫柔天使，還耐心地向她們講解宿舍樓的線路規劃和安全知識。

702宿舍小雞啄米般，宿舍一下子損失了兩個吹風機，一個電水壺，一個卷發棒和一個直板夾和一個小鍋，損失巨大。

處理完七零八碎的事情。

劉若打開微信。

“剛剛沒來得及問，那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嗎？”

她回了一個嗯，加了一個表情包。

“那就好，蓋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