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來桃源村并非易事,輾轉幾番,李知淺有幸搭上一輛物資車才總算到了這里。在打聽了若干人之后,李知淺好不容易找到了醫療隊的救治點。
李知淺在一個帳篷門口看到闞仲博的時候,他正在帳內專注地給一名傷者縫合傷口。她不能打擾他,于是悄悄地等在帳外。
闞仲博拾起掉在地上的聽診器走到李知淺的面前,不可置信地盯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良久后他似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低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我看新聞說你來了災區,你的車隊遇到了事故。我給你打電話打了幾次都沒打通,所以就想來看看。”
李知淺的話深入耳中穿入心底,闞仲博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兒。
李知淺抬頭看了看闞仲博。10幾天不見,他清減了不少,那雙眼睛依舊美得攝人心魄,只是此時沾染了幾分憔悴與疲累。
“仲博哥……”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此刻沉默中的四目相對,李知淺側首看去,不由得一驚。
陳佳妮?
陳佳妮看到李知淺的那一刻也是一臉的錯愕。
“原來有她在陪著他。”李知淺心道。
忽而感覺自己有些多余,看回闞仲博,李知淺尷尬地笑了笑,“你沒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在這里注意安全。”
說完,李知淺一個轉身,邁步離去。豈料,剛邁出去一步遠,李知淺就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緊緊地抓住了。
“我這里正好人手不夠,你既然來了,就一起幫忙吧。”闞仲博話音剛落,就見李知淺被人拉進了帳篷里。
看著方才發生的一幕,陳佳妮緊緊咬住了牙根。她急促的呼吸里似是帶著怒火,又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妒火”。
……
闞仲博正專心致志地給一名傷者進行清創術,李知淺則在一旁幫忙。
突然,一陣震感強烈的余震襲來,大家慌忙間紛紛蹲了下去。
闞仲博也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只見他迅速用自己的身體包裹住李知淺,將她完完全全地護在了自己的身下。
幾秒鐘的余震過后,大家才漸漸松了口氣。闞仲博站起來后,伸手把李知淺也拉了起來。大家繼續各忙各的,闞仲博就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專心地給傷者處理傷口。
晚上,闞仲博拉著李知淺回到了自己住的帳篷,“沒有多余的地方給你,你就在我這兒睡吧。”
“那你呢?”李知淺看著闞仲博。
“我一會兒去男大夫那兒借宿一宿。”
“闞院長……”闞仲博話音剛落,就聽一名護士在帳篷外叫他。
“什么事?”
“有情況請您過去看一下。”
“好。”闞仲博看了眼李知淺,然后掀開帳簾出了帳篷。
不多時后,當闞仲博處理完事情回到帳篷時,只見李知淺已躺在折疊床上沉沉地睡著了。闞仲博走過去輕輕地給她蓋上了毯子,然后在折疊床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半垂著的長長睫毛此刻也遮擋不住他那一眨不眨盯著李知淺看的深邃眼眸。
為了讓自己清醒,他對她避而不見,甚至故意“酒后亂性”來逼她主動解約離開自己。他一直在矛盾的邊緣掙扎,而這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李知淺今天的突然到來給徹底摧毀了。
今天當李知淺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克制住心中那份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只是出于擔心,她便冒著危險來找他,在常人看來,就算再怎么心如鋼鐵也該化成繞指柔了吧。有那么一刻,他也想屈從于現實的溫存,不再去在乎她曾經的所作所為,然而理智卻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時刻提醒著他不能色令智昏。
闞仲博揉了揉太陽穴,他感覺自己頭痛欲裂。只見他驀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了帳篷。
第二天,幫了一上午的忙后,李知淺走到闞仲博的身邊,“我得回去了,明天還要工作。”
闞仲博抬起眼簾看了李知淺一眼,“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現在這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我一個人……”
“你知不知道這一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危險?”闞仲博不由分說地打斷了李知淺,表情嚴肅地看著她。
“……好,那我回帳篷去收拾一下兒。”看著闞仲博的表情,李知淺知道她無法再推辭。
“我叫司機在門口等你。”闞仲博垂下眼簾繼續手里的工作,語氣淡淡說道。
時間過去了好一會兒,司機也不見人出來,只得去找闞仲博。
“院長,您讓我送的人準備好了嗎?”
“什么?”
闞仲博仿佛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只見他一路跑回帳篷,而此時李知淺早已不在。闞仲博緊緊皺了皺眉,低咒了一聲。
就在20幾分鐘前,李知淺一個人偷偷地離開了。這里的每個人都在忙著救援,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別人添亂。
一天的緊張救援結束,時間不知不覺已到了凌晨。而此時的闞仲博還沒有休息,只見他時不時地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像是在等待著什么。過了不知多久,只見他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他快速拿起手機,一條微信“我到家了,你注意安全。”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
闞仲博輕輕舒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到了桌子上。單手支著頭,他合上了已熬得有些通紅的雙眼。
第二天,闞仲博回帳篷吃飯的工夫,手機響了起來,闞仲博一看,是亓銘昊。
亓銘昊不放心闞仲博,原本是想跟他一起來災區的,但是闞仲博讓他留在江戶打理集團和醫院的事務。
“怎么了?”闞仲博接起電話。
“仲博,我發現……我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災區的工作結束,你盡快回來。”亓銘昊的語氣聽起來頗為嚴肅。
“……什么事?”
“電話里說不清楚,等你回來再說。”
掛斷電話,闞仲博疑惑地皺了皺眉。亓銘昊云里霧里的幾句話,讓他生出了幾分不安來。
“知淺,”看著從警車上下來,手提勘查箱走來的李知淺,畢莫嚴叫了一聲。
“怎么樣?”李知淺走到畢莫嚴身邊問。
“……你先去看看尸體吧。”畢莫嚴語氣里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好。”李知淺應了一聲,朝陳尸處走了去。
當李知淺走到尸體旁時,她似乎明白了畢莫嚴方才的表情,因為眼前的情景……觸目驚心。數米的范圍內,到處都是血跡,一個年輕女子臉朝上、身體呈大字形倒在一大片血泊之中,周身傷痕累累。”
畢莫嚴跟在李知淺身后也走了過來,“你說這是有多大的仇,能把一個好好的人弄得全身上下沒一塊兒完整的。”
李知淺深吸一口氣,走到尸體旁蹲了下去。
“尸體還未僵硬,死亡時間應該沒有超過4個小時。”說著,李知淺摸了摸死者的頭部,“顱骨碎裂,有凹陷。”接著,李知淺的視線下移到死者的面部,只見她的羽睫猛地顫了一下。除了“面目全非”,李知淺此時已找不出其他的詞語來形容眼前這張布滿淤血和鞭打痕跡的臉。“面部應該是遭強酸之類的物質腐蝕過,雙眼已經粘連在一起了。”李知淺輕輕掰開死者的口,又是倒吸一口涼氣,“上中切牙、側切牙以及下側切牙被打落。”
大致檢查完畢后,李知淺站起身,一邊脫下膠皮手套,一邊說:“莫嚴,叫大家在附近盡力搜尋血跡、毛發、化學物等,然后盡快送去實驗室檢驗。”
“好。”
尸體運回法醫室后,李知淺開始尸檢。
“這是我當法醫這兩年來見過的最殘忍的殺人方式。”站在李知淺身側望著解剖臺上尸體,譚美麗面色凝重。她側頭看向李知淺,“李姐,我突然有一種自己選錯了職業的感覺,為什么我們每天看到的都是黑暗和不美麗?”
李知淺看著年紀尚輕的譚美麗,語氣里帶了幾分溫柔,“美麗,雖然有些殘酷,但是我要告訴你,在你未來的職業生涯里,你可能會遇到更觸目驚心的殺人現場,更血腥殘忍的殺人方式。我們為什么選擇這一行?那是因為我們能在黑暗中將光明帶給死者、死者的家屬以及千千萬萬生活在這城市里的每一個人。”
“是不是就是佛曰的‘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譚美麗唇邊噙上一點苦笑。
“所以說法醫這個職業很偉大,不是嗎?”
“……嗯。”思考了片刻,譚美麗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好了,既然你的心結打開了,那接下來咱們就要努力讓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