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賀蘭齊兩記虛空揮戟之后，安然站在原地，看上去沒有重量的戰戟被他輕輕捏在手中。

現場只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靜。

對面剩下的兩個活著的敵人已經被所有人忽略不計了。

“唉。”

久久之后，賀慶華一聲嘆息，打破了現場的沉寂。

賀蘭齊轉身，問：“你唉什么，失望了？”

“沒錯，”賀慶華點點頭，“我本以為可以和你過一招，但現實是，在你看來，我其實就是一只螻蟻吧？”

這是賀慶華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以為自己一直在變強，而且成長速度非常快，現在又有內功加持，應該具備和岳川一戰的實力了。

岳川的戰力應該算是非常接近一線高手，這樣的話，他也應該可以在賀蘭齊手下走兩招。

可賀蘭齊一出手，他就明白了。古人說的燕雀之于鴻鵠，螢蟲之于皓月，正是他之于賀蘭齊的差距。

什么常騎軍新人王，什么青年勇士魁首，什么通天塔第一名，在高到這種程度的高手面前，一切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渣滓。

他知道自己和真正的高手之間有很大差距，但看到差距當真有這么大時，精氣神一下子就蔫了，這該怎么彌補？

何止是賀慶華，除了一風之外，在場哪個人不震驚？哪個人沒有傻眼？

一線高手，一風是見識過的。

司臨風的兩條腿甚至有些發抖，想上前問問賀蘭齊，現在把寶刀借給他用，還來不來得及。

賀蘭齊笑道：“怎么，是不是怕了，不敢和我切磋了？”

賀慶華搖搖頭：“沒意義了，你一個手指就能摁死我。”

“那可不行，說了切磋就得切磋，不然我剛才這一手不是白露了嗎？少廢話，趕緊上來！”見賀慶華萌生退意，賀蘭齊不干了。

“好！”賀慶華想了想，答應了。

“……”一風看了賀慶華一眼，忍著沒有出聲。

慕容月本覺得自己還不算賀蘭部的人，站出來不合適，但此時還是對旁邊的竇煒康說道：“把他拉下來，別讓他自討苦吃。”

“是，大小姐。”

竇煒康正想過去，被司臨風拉住了。

竇煒康看著他，等他解釋。

司臨風扳著他的肩膀，往邊上走了幾步，才開口說道：“老大有要事要辦，不要耽誤他的事。”

“什么意思？”竇煒康問道。

“你很快就明白的。”司臨風給了他一個神秘的微笑，沒有解釋。

賀蘭齊看賀慶華緩緩取下了劍，表情凝重，笑著問道：“還是按剛才說的，只出五成戰力？”

“嗯。”賀慶華點點頭，依然表情凝重。

“嗯？什么意思？不怕我摁死你？”賀蘭齊又問。

賀慶華：“怕，但我更想死得言而有信。”

“混賬，太瞧不起人了，太不知道珍惜生命了，言而有信重要還是活著重要？”

賀蘭齊嘴上這樣訓斥賀慶華，心里卻才真正爽了一把，找回了前輩高人的光輝形象，終于可以義正言辭地訓斥他了。

從見面起，這小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似的，什么禮貌禮節之類的根本都沒有，若非他最后說出“想死得言而有信”賀蘭齊還以為他會一直不知天高地厚下去。那樣的話，就不能稱之為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無知了。

即便心里暗爽，賀蘭齊并沒有表現出來，他打算教訓這小子一頓。

“那我也只出五成戰力，不過先說好，我一旦出手就不好控制，萬一你實力不濟，被我傷到了，或者弄死了，不能怨我。”

“好。”賀慶華還是凝重地點點頭，沒有多余的話，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竇煒康又要跑過來，被司臨風死死地按住，兩人差點要動手，最后司臨風不知道又說了一句什么，竇煒康才將信將疑地消停，眼睛盯著賀蘭齊。

賀蘭齊注意到了他們兩個，招手道：“你們也可以，對了，你們所有人都可以，試試接我五成的戰力。還有沒有想試試的？都上來吧！”

他這句話先是對竇煒康、司臨風說的，然后提高聲音，對在場所有人說的。

“我！”司臨風第一個跳了過來，“請齊大師指點！”

竇煒康緊隨而至，想都沒想。

一風也走了上來。

賀慶華轉身對兩個連的人馬說道：“慕容日月大本營在場的所有兄弟，不怕死的，也可以出來感受一下；其他人，退后三十丈。”

“呼啦啦”一陣響聲過后，三十二人站出來，其余三百人退后。

賀慶華的目光在三十二人身上緩緩掃過，爭取記住他們每一個人。

如果不出現死傷，這三十二人都將是自己建的這個大本營的第一批骨干。

賀慶華回身，恭敬地點了點頭：“齊老師，可以出手了。”

“好！”

隨著“好”字出口，干巴木棍似的戰戟再次被揮動。頓時，呼咧咧的風憑空吹起。

賀慶華距離賀蘭齊最近，風起，他首當其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風勢的凌厲，身子搖搖欲晃。

而且，這剛剛是起勢而已。

“你手下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賀蘭齊的聲音再次響起，“接我一招之后，能站立不倒者，均有小禮物相送。如果站立的人數超過五個，你這個什么日月大本營，如果日后有難，我可以援手三次。”

“好！”司臨風第一個大聲喊了出來。

他第一個跳出來，當然不是因為全場就數他最英勇、最不怕死，而是因為他知道，不會有危險。

而賀慶華在見識到賀蘭齊的手段之后，故意表情凝重地答應繼續切磋，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最有可能的想法就是，對自身處境的顧慮，還有對草原高手、賀蘭氏一線高手的試探。

事實上，賀慶華的想法也差不多。

十里方圓狩獵場的經歷讓他一直心有顧慮，不敢放松警惕，茂眷縢帶來的消息讓他知道，鮮卑子弟學宮的守護者，陸正，或者陸正的后人，已經開始向他下殺手了。

如果賀蘭齊這樣的一線高手是陸正請來殺他的人，他躲是躲不掉的，與其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接他一招，尚有一線生機；如果不是，他就相對安全了。

其實賀慶華自己也知道，像賀蘭齊這樣的高手，陸正大抵是請不到的，哪怕把整個狩獵場拱手相贈，賀蘭齊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前世的商場經歷讓賀慶華學到的最重要的一條做人準則就是，除了自己之外，不相信任何人，小心無大過。

很慶幸，不是。

因為，如果賀蘭齊要殺他，或許會以“五成戰力”為幌子，叫上竇煒康、司臨風等人上場，一同接他一刀，然后以十成的戰力，將他們一舉全部擊殺。

但現在把在場所有人都叫上了，包括賀蘭德的貼身護衛一風，還有眾多小卒，那就不是要殺人，而是真正的所謂“切磋”了。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賀慶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一來，他要好好品嘗一線高手的一招，是不是帶著那種玄之又玄的滋味，經過咀嚼琢磨，會不會讓自己在武藝上進步許多。

二來，一線高手要送禮物，不可能寒酸的，寒酸的東西，人家手里根本沒有。

還有他最后一句，接他一招，如果站立的人數超過五個，如果日后大本營有難，他會援手三次。

一個名副其實的一線高手，給出這句承諾，這是什么概念？

其意義應該不亞于楊大俠送給郭女俠三枚金針。

賀慶華不是女兒家，不會對賀蘭齊產生情愫，如果得到，自然不會浪費三次救命機會。

司臨風拿起寶刀，弓起雙腿，準備接招。

竇煒康扎起馬步，打算死扛。

一風神色如常，仿佛接下來要經歷一場秋風吹拂，就這么簡單。

慕容月暗自調整呼吸，決定就算被劈得倒飛起來，也要站著飛，落地時也要優雅地保持站立姿勢。

慕容日月大本營不光是賀慶華的，也是她的，光是名字就對她有非一般的紀念意義。

“咵！”

三十二人齊整整站好，一個個神色嚴肅地盯著賀蘭齊，迎接他們有生以來最特殊的一招。

其中有一人甚至緊張中還帶著興奮，有幸接一線高手一招而不死，太幸運了。

最多也就是倒下，或者吐口血，還有比這更輕的嗎？

換個場合，下場就是對面幾十個來犯之敵了，一瞬間就會死掉。

這就是切磋的好處，有心理準備，也有時間去做準備。

“呼——”

強有力的風終于刮了過來，這一股風宛若海邊的一道巨浪，摸不著，但是看得見。

“啊——”

這股風，簡直像是一把刺刀，刺中了他們的骨頭，有不少人當場叫出了聲音。

戰戟已經揮出去一小半。

首先承受不住的，自然是日月營的三十二名成員，一個個東倒西歪，竭盡全力都沒法站穩。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看似比較輕松，僅僅是略微皺眉的賀慶華，所承受的風力卻是他們十倍以上。

同樣承受的，還有慕容月、竇煒康、一風、司臨風。

這就是切磋的壞處，他們有準備，賀蘭齊同樣有準備，他將大部分的力，都作用在了這五人身上。

“堅持，我堅持！”司臨風咬著牙，使勁往后弓腿，努力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但當賀蘭齊手中的戰戟揮到正中間時，他還是沒有堅持住，“呼”的一下，身體離地兩寸，猛然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