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這兒？”賀云訝異地問。
而莫緋也想問：你為什么要來這兒？
但她只是回答：“嗯，就是想過來透口氣?！?/p>
“來這里透口氣？”他眼睛里一時含笑，“看來這個酒會讓你覺得無聊了。作為主人我可真是失禮?！?/p>
沒想到他會如是理解，莫緋立即解釋：“不，怎么會呢？客人這么多，你怎么能一個個照顧得過來?！?/p>
“但是每位客人都被妥善地照顧到總歸是主人的職責?！?/p>
面對這外交辭令一般的回復，莫緋心里涌出不屑。所謂上流社會，無非就是把托辭都包裝到精美。
“是么，但我打賭你連我名字都沒有記住?！?/p>
“誰說的？”他輕笑，勾起的嘴角讓他的臉看起來更俊，“莫緋，不是么？”
沒想到他居然記得。莫緋有些失分的尷尬。不過她追問：“哪個fei呢？”
一般來說，這個問題都是別人問她。
不過好在似乎把他問住了。他看著她，沉默了大約三秒鐘，道：“緋紅的緋。是么？”
吃驚的情緒在莫緋的瞳孔中綻放：“你怎么知道？”她一怔，“我母親告訴你的？”
賀云搖搖頭：“猜的。fei這個音的字雖然多，但其實可用來給女生取名字的其實有限。不過在這有限的幾個字里，我還是需要一點兒靈感——你臉上緋紅的妝，給了我靈感?！?/p>
雖然只是猜的，但畢竟猜對。莫緋不禁咬牙。
“運氣不錯。”
他笑笑，走到窗戶旁邊，斜倚在窗臺。這兩根柱子隔開的空間并不寬敞，莫緋獨自在這里頭還算合適，他一擠入，就顯得局促了。
“有時候也不全靠運氣?！彼ρ?。
“呵，難不成你要告訴我我的妝容跟名字之間還有邏輯可言？”
“不，我是說我還可以猜出更多。”
“是么？”莫緋有些好奇，“比如說？”
“比如說——我認為你跟你母親關系不洽。”
雖然這是事實，但被人說中這么隱秘的事實，多少令人不快。
她壓抑住內心的感受，禮貌地說：“我離開太久了，我得去找我的母親。”
“不，你不想去。如果你真想去，就不會來到這里?！彼桓焙苡邪盐盏谋砬椋J認真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你知道么，這個偏僻的角落原本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秘密。如果不是特別有心，誰會專程找到這個位于酒水臺后面的避難所來呢？”
他口中的一個詞匯引起了莫緋的興趣，她笑：“避難所？這么說來，你也是來此避難的？”
“‘也’字用得不錯，證明我說對了。你不想見你的母親，就如同我不想見這里的所有人?！?/p>
莫緋錯愕。
“你不想見這里所有人？那你為什么要舉辦酒會？”
他聳聳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想做你喜歡的事，首先得做你不喜歡做的。這里——”他示意熱熱鬧鬧的現場，“是生意的一部分?！?/p>
她當然很能理解這句話。因為這邊是李若清一直給她灌輸的教條。她便更不懷疑為什么母親會為自己選定賀云。因為在某些方面，他們的價值觀實在類似。
雖然他看起來并非那么熱切地擁抱這種價值觀。
可是，他也不至于像莫緋這樣會決絕地背過臉去。
說了這片刻的話，莫緋有些口渴，便問那酒水車前的侍應生要杯飲料。賀云見狀，很自然地對那侍應生說：“來杯礦泉水?！?/p>
莫緋忽然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她立即告訴侍應生：“龍舌蘭。”
賀云看著她：“那是酒?！?/p>
“當然。”
“你才多大？”
冒犯進一步升級，莫緋有些不悅：“我母親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大一。”
“那是年級，不是年紀?！彼粗燥@稚嫩的臉，“有的人上學早?！?/p>
可莫緋不是，她上學不早，甚至還因為父親的事情耽擱了一年。過了這個夏天，她大二，歲數也就正式邁過了二十的門檻。
不知為什么，面對賀云這種并無惡意的質疑，莫緋有點慪氣。她從不知如何是好的侍應生那里接過了酒杯、鹽末和檸檬。檸檬插入杯沿，鹽末灑在虎口。嘗了鹽末，再將杯中烈酒一口悶盡，最后取下檸檬片，咬了一口。
賀云看著她行云流水地完成了這一切，輕輕拍了拍手掌：“看來你很喜歡做別人不讓你做的事情。但這杯是地獄龍舌蘭，喝酒之前應該讓它先燃燒一陣?！?/p>
“它在我的胃里面燃燒了。”她回答。
賀云笑起來，發自內心的笑，因為她有趣。
不過這段喝酒的小章回過后，賀云就得離開。畢竟他仍然是酒會的主角。失蹤了這么片刻，早就有人滿場子地找他。他注意到了幾個熟人，如果被他們找到這個“避難的角落”，那他以后就再沒逃跑的地方了。
“失陪?！彼麑λf，然后繞過酒水車，前去碰那幾個朋友。
莫緋心想：這一失陪，大概不會再見了。
至少她是這么想的
反正也跟他認識了，也說過話。更關鍵的是，沒有互換任何聯絡方式。
回去對于母親也就有了交代，滿不滿意是她的事。
莫緋準備撤退。她不知道自己母親還要在這里逗留多久，畢竟酒會的入場券來之不易，對李若清來說，這里簡直是個寶庫一樣的存在。所有她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接觸過或者聽說過的圈子，到處充滿了金錢和權勢的氣味。她不會舍得浪費這個夜晚的。莫緋心想。
既然如此，莫緋就不必陪著浪費時間。明天周一，她還有課要上。自己直接打車回去好了。
然而，就在她放下酒杯，理了理身上的禮服準備離開時，小腹那里傳來一陣尖銳的熱意。
她立即站定，臉色一霎蒼白。
不會吧……居然在這個時候……
算算日子——自己還真是不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