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玥沿著東門外的馬路走了很久才漸漸平復心情。

她正準備回去，卻收到臧教授打來的電話。

“時玥，今晚有個飯局，需要你陪我一起參加。”

“我？”

時玥嚇一跳，連忙推脫：

“我只是做美術工作，應酬的事情不太懂……”

“不需要懂，只是吃個飯而已。做東的是華太影視的高管，還有幾位制片人。過去認識一下，對你只有好處沒壞處。”

時玥還想推辭，臧教授卻不由她分說，留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就掛了電話。

華太影視她是聽過的，是國內一家很大的影視制作公司。市面上看到的很多電影都出自那里。

越是這樣，時玥越是緊張。

她只是個大學生而已，從沒去過飯局。讓她去跟一堆社會上的人吃飯，在座的還都是有身份的人，想想就尷尬。

而且，為什么臧教授要帶她去？她是工作室里資歷最淺的一個。臧教授身邊有助理，有人事，還帶了很多美院的研究生，怎么想也輪不到她。

時玥越想越覺得不放心，卻不知該找誰拿主意。

雯子跟她吵架了，夢琪跟胡萱都在外面忙，而且她們也未必懂這些。

時玥翻著手機通訊錄，想著要不要問問輔導員，卻看到了許洛斐的號碼。

對，找許洛斐問問或許可以。他那種豪門公子，應該很有飯局經驗吧。

于是時玥馬上打電話給許洛斐。

幾聲響鈴后，電話接通了:

“喂，時玥，怎么了？”

時玥聽到許洛斐那邊有熱鬧的打殺和說話聲，聽起來像是在電競館跟人打游戲。

“你有空嗎？我想問你點事。”

“恩，你說。”

時玥簡短地告訴許洛斐教授讓她陪著去飯局。

“哈哈，你們教授還真是會挑人啊！”

許洛斐邊說邊換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也是，像你這種精通藝術又清純漂亮的女大學生，肯定是飯局上的老男人們最喜聞樂見的。”

聽許洛斐這么說，時玥有點怕了：

“飯局很亂嗎？”

“飯局就是社交，社交自然缺不了美女，”

許洛斐笑嘻嘻地說：“而美女你，就是飯局上的秀色可餐！”

“……那我還是不要去了。”

“去見識一下也沒關系啦。你教授去的這種，應該不會太離譜。只需要小心點，少喝酒。另外快結束的時候給我發(fā)個定位，我去接你。”

聽他說會去接，時玥頓時放心了很多。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許洛斐也成了讓她放心的一位==

后面許洛斐還跟她大致說了一些飯局上的套路。

傍晚，時玥從畫室回到宿舍。

大家都還沒回來，雯子也不在了。她嘆了口氣，一個人對著衣柜換衣服。

時玥平時不怎么熱衷買衣服，但她畢竟是藝術系高材生，品味很好。

她穿上一件比較正式的大衣。衣服很簡潔，但配上她高挑的身材，精致的面孔，齊胸的長發(fā)，依然很出彩。

時玥對著鏡子想，還好現(xiàn)在是冬天，穿得很安全。

……

按照約定的時間，時玥來到工作室，見臧教授的車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自從那次“談判”后，時玥還是第一次跟臧教授獨處，覺得有點尷尬。

她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副駕上。

車開了一會，臧教授沒來頭的問：

“所以你還是愿意多走幾年彎路了？”

時玥禮貌地說：“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看重。但我條件一般，沒把握去追求太高的生活。”

“你這種還沒出校門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社會上的競爭有多激烈。你以后就會明白，校園里談的男朋友，絕對不是最佳選擇。你們那些感情，很快就會被生活壓力給吞吃干凈了……”

看來臧教授誤會田沐是她男朋友。

時玥也沒糾正，默默聽著他說教。

說了她一會后，臧教授跟她簡單交代了幾句酒桌上的規(guī)矩。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等會的飯局你要好好表現(xiàn)。飯局關乎一個人的人脈、圈子、社會關系和資源。你要放靈活一點，別太學生氣。把握好這次機會，你一定會感謝我把你領進門的。”

……

時玥跟著臧教授進到了一座看起來很高檔的酒店。

酒店經理引著他們乘電梯上樓，把他們帶到一個包廂里。

包廂很大，裝修得很毫華，中間有個巨大的餐桌。

已經有好些人圍桌坐好了。

在座的那些中年男人，見臧教授帶進來一個不施粉黛就明艷動人的女學生，都覺得眼前一亮。

沒多一會，幾位重量級人物也入席了。

在場的共十多個人，除了時玥，還有2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孩。

時玥見大家圍在一起笑著握手客套，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位姑娘是？”

那位華太的高管問。

臧教授笑著說：“是我工作室的一位學生，很有天分。上個項目張導大力稱贊的那幾幅場景，就是她做的。時玥，給大家介紹一下你自己。”

臧教授遞給時玥一杯紅酒，時玥只得接過來，硬著頭皮說：

“各位……前輩們好，我叫時玥，是Z大藝術系三年級的學生。很榮幸能認識各位……我先敬大家一杯。”

時玥生澀地說完，喝了一口紅酒。

酒桌上的男人們笑著聽完她的介紹，都對這個美麗又青澀的飯局陪客很有好感。

時玥剛坐下來，對面一個年輕一點的男人說：

“是時玥小姐，我知道你！你不是上過熱搜嗎？博覽會最美志愿者，還是公認的Z大校花！”

酒桌上的男士們似乎更感興趣了，紛紛恭維她。時玥尷尬地一一道謝。

于是這桌飯局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

時玥警惕地觀察著這一幫人，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好像也不是特別熟。

這十幾個人里，最重量級的是那位華太影視的高管，其次是2位小有名氣的制片人以及臧教授。

其他若干人，有高管的助理，有兩個不知道做什么的女生，還有幾個資深娛樂記者。

時玥仔細回想許洛斐告訴她的飯局套路，努力辨認著他們各自扮演的角色。

按許洛斐的說法，飯局上設局人、局精、局托、陪客、花瓶一個都不少。

雖然做東的是高管，他卻未必是設局人。

設局人是湊齊這一桌人的那一位。他人脈廣，知道大家互相之間的利益需求，把他們聯(lián)絡在一起，湊成一桌飯局。

時玥猜測應該是話最多的那一位“局精”。

局精就是飯局里的人精，是很會插科打諢的人。

他們決定著飯局話題的走向。他們會揣摩重量級人物的態(tài)度和語氣，尋找話題的切口。

他們會不經意地諂媚和討好，即使大家把天聊死了，他們也能挽救局面。

他們該喝酒喝酒，該聊天聊天，說話滴水不漏，笑聲恰到好處。

那幾個娛樂記者應該是局托，負責炒熱氣氛。這些人總是適時地提供一些娛樂界的八卦新聞，供大家談笑。

他們能從名人微博的蛛絲馬跡中判斷誰和誰鬧別扭了，誰和誰暗中在交往，誰和誰其實是死對頭等等。

他們知道很多暫時不能公開的新聞，拿出來在飯局上說，還能提供出錄音和照片，作為大家飯桌上的談笑話題。

剛才認出時玥的，就是其中一位娛樂記者。

在座的另外2個女生看起來比時玥有經驗的多。她們很會聊天，得空就得鉆，即使很多話題她們顯然不太懂，也盡量往他們的話題里去靠。

她們應該是商界的女孩吧，時玥想，她們會講段子，會恰到好處地打情罵俏。

她們是飯局上的什么角色，時玥也搞不清楚。不過她很清楚，她自己肯定是個當作擺設的花瓶。

她完全不懂酒桌上的那些奉承套路，不懂那些男人們在聊天中不經意留出的交鋒談判。

她也完全不懂得怎么接話，只能本分地扮演著一個花瓶的角色，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大家推杯換盞，聽著他們談公道私。

可能這頓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臧教授與兩位制片人有更多的互相了解，建立一個長久合作關系。

或許那位高管也有自己的目的，反正時玥也看不出來。

……

幾輪談笑與敬酒之后，時玥正不聲不響地聽著一個娛樂記者提供的明星八卦，離她不遠的那位華太高管突然側身問她：

“你有喜歡的明星嗎？”

那位高管姓梁，看起來四五十歲。西裝革履，舉止得體，還算有風度。大家都稱他梁總。

時玥覺得酒桌上的人好像都安靜下來，聽著他們談話。

她雖然心里很緊張，但明白這個時候不能太扭捏，便盡量自然地回答：

“我平時都住學校，很少有機會看電視，所以知道的明星不多。但是貴公司出的一些電影，我是有看過的。”

梁總聽起來很感興趣，

“是么，那你都喜歡哪些電影？”

還好來之前她做過一些功課，把華太近些年出的電影都查了一遍，至少不會犯張冠李戴的錯誤。

她挑著自己看過的幾部說了，另外從藝術工作者的角度，把電影的美術效果簡單稱贊了幾句。

那位認識她的娛樂記者立即吹一波彩虹屁：

“時小姐果然是專業(yè)型人才，難怪網絡上都稱贊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拼才華。我也在網上看過你畫的一些圖，當真厲害啊！”

時玥淡淡地道謝：

“不敢當，那些圖不過是自娛自樂而已，在各位前輩們的眼里不值一提。也多虧有臧教授的指導，我才能做一點專業(yè)上的工作。”

時玥盡量往臧教授臉上貼金，她想這應該是臧教授帶她出來的目的吧。

她雖然做不到八面玲瓏，該有的禮貌和尊重是要做好的。

酒桌上的一位局精適時出來捧場：

“名師出高徒，學生都這么優(yōu)秀，老師更別提了。臧教授向來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大家，我們今天能跟您一起坐席，真是萬分榮幸。來，我們敬臧教授一杯。”

時玥只好跟著大家一起舉杯。

幾人互相恭維了一番，那位局精又把話題引到時玥身上。

“我們梁總做為華太的一把手，向來有識才的慧眼。時小姐應該敬梁總一杯，如果日后去華太發(fā)展，我想梁總一定會幫你大展鴻圖的。”

時玥還沒來及說話，梁總笑著說：

“果真如此的話，應該是我敬時小姐一杯才對。自古良將思賢才，我替在座的兩位制片人先定下這位專業(yè)人材。就是不知道臧教授日后舍不舍得放人呢。”

臧教授立即笑道：“學生若有展翅高飛之志，做老師的哪有攔著的？我也是看我這學生才華橫溢，資質非凡，養(yǎng)在小池子里是埋沒了人才，才帶她出來認識一下各位。”

梁總對時玥說：“能遇這樣的老師，真是時小姐的運氣，你最該敬的是你教授才對。”

時玥只得端起酒杯站起來：

“梁總說的是，我是該好好敬臧教授一杯。我一直很感謝臧教授的知遇之恩，和對我的悉心栽培。”

這句話說得也并非全違心，如果不是臧教授當年推薦盧老師破格錄取她，她也不會來到Z大，也就不會遇到馳早。

時玥說得真心實意，臧教授多少也有點領情。

他喝完了酒，笑著說：“我這位學生，聰明、優(yōu)秀、識大體，專業(yè)上也有過人的天賦，而且踏實努力。希望各位業(yè)界朋友看在我的薄面上，能多多賞識。”

“那是自然。臧教授工作室出的，無論是作品還是人才，都非凡品。”

梁總接著說：“不過，就時小姐本人來講，不知志向如何？我看時小姐天生麗質，不知道會不會有興趣從幕后走到幕前發(fā)展？”

在座的人都明了梁總的意思，時玥當然也明了。

她禮貌地說：“多謝梁總賞識，幕后有幕后需要的技能，幕前更有幕前需要的才華。我了解自己的情況，還是留在幕后更適合我。”

在座各位都是影視方向的老司機，在飯局上見過很多色藝俱佳的女大學生。她們等候機會攀附高層領導，渴望得到垂青，走向星光大道。

這次梁總主動提出來，時玥卻如此干脆地拒絕了，讓大家有些意外。

有人出來稱贊：“時小姐年紀輕輕的，志向就如此明確，一心做美術設計，真是難得。難怪能受到臧教授的賞識。既然如此，就更要敬梁總一杯了，以后如果進華太發(fā)展，一定前途無量。”

時玥起身敬了梁總。

兩位制片人也笑著說，“我們也得敬時小姐一杯，我們劇組就缺你這樣的人才，以后多多關照啊。”

時玥趕緊站起來：“兩位前輩說笑了，當然是我敬你們才對……”

……

時玥記得許洛斐警告過她不能喝太多酒，但真的不知道怎么推辭，好像拒絕誰都不禮貌。

雖然是紅酒，幾杯喝下去她還是覺得暈了，于是借故去了一次洗手間。

進了洗手間，她趕緊給許洛斐發(fā)了一個定位，告訴他包廂號。

“許洛斐，我得找借口回去了，再喝下去我要醉了。”

許洛斐回復：“好嘞，等著哈。等我打完這把，就去英雄救美。”

時玥覺得有些好笑。

說英雄救美夸張了點，她感覺這個飯局雖然套路滿滿，但還算文明客氣。

時玥回到了飯局上。

人們依然在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那位梁總時不時會跟她聊幾句，問她一些學校和工作上的事。

他沒有拿高管的架子，也沒有顯得太熟，尺度把握得挺好。

時玥適時問他和兩位制片人一些影視制作方向的問題，他們也都詳細地回答了她。

時玥知道，這是她女學生的身份帶來的優(yōu)勢。他們愿意去教小女生很多東西，換作其他人問，他們未必有耐心。

唯一討厭的是酒桌上的兩位局精，總想把話題往她和梁總身上引。

可能他們看出來梁總對她很有好感，不勸時玥多陪他喝幾杯，好像這頓飯吃得就不夠盡興似的。

時玥雖然心里討厭，卻不知道怎么拒絕。

后來梁總替她擋酒。

他笑著說：“別鬧了，人家還是個在校小姑娘，哪經得住你們這樣灌酒。我替她喝。”

大家紛紛稱贊梁總好風度。

時玥雖暈乎，還是發(fā)覺勢頭不太對。她開始著急了，這頓飯到底要吃到什么時候？許洛斐怎么還不來？

可臧教授不走，她也走不掉。

總算，直到九點多，梁總看了一下時間說：

“各位，我接下來有點事，先走一步。大家請繼續(xù)，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聚。”

賓客們紛紛起身相送，時玥也站起來。

這時一個局精笑著說：

“時小姐去送一送梁總吧。梁總平時很少喝酒，卻為時小姐喝了這么多，總該把梁總送上車才對。”

時玥心里不禁破口大罵，這人怎么這么多事。

走到門口的梁總回頭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其他酒客跟著笑著起哄，都催著讓時玥去送送他。

時玥看看臧教授，臧教授卻不表態(tài)，也不幫她解圍。

她正不知怎么辦才好，突然聽到許洛斐的聲音。

“梁總？這么巧哇。”

眾人尋聲朝門口望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笑瞇瞇地出現(xiàn)在門口。

梁總很意外：“許少爺，這么巧，你也在這吃飯？”

“不是，我是來接我朋友的。”

許洛斐笑著對時玥說：“原來你是跟梁總在一起吃的飯啊，早知道我也來蹭一蹭了。”

梁總驚奇地看了時玥一眼，然后回頭跟大家介紹：

“這位是許氏家族的小少爺，許洛斐。”

眾人嘩然，看來在座的沒有人不知道許氏家族。

許洛斐對大家揮揮手：

“各位幸會，下次有機會一定一起聚聚，這次就不叨擾了哈。時玥，我們走吧。”

在場的人們看看許洛斐，又看看時玥，都沒想到這位在酒桌上一直謙虛乖巧的女孩，居然有這樣的朋友。而且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親自上門接她，顯然關系不一般。

時玥連忙問臧教授：“教授，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臧教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

于是時玥站出來跟大家道別：

“抱歉各位，我住學校宿舍不能回去太晚，不能再陪大家了。今天很榮幸能認識各位，以后有機會再見。”

說完她就走到許洛斐身邊。

梁總笑道：“那剛好，我們一起下去。”

服務生為他們按了電梯。

電梯里，梁總對許洛斐說：

“許少爺真是好眼光，像時小姐這樣的人才，讓人印象深刻。”

許洛斐笑嘻嘻地攬著時玥的肩膀：

“哈哈，其實我們就是好朋友而已。”

梁總一笑，顯然沒相信。

“有許少爺這樣的朋友，時小姐自然機會多多。但今后若想來華太發(fā)展，還是可以直接來找我。”

他身后的助理恭敬地遞上一張名片。

時玥連忙收下來：

“好的，謝謝梁總。”

……

服務生打開車門，時玥上了許洛斐的跑車。

她看了看手的那張名片。

名片是黑色的，帶有浮雕，看起來很高端。

她把名片塞進包里，仿佛得到了一張透支金額不明的社會關系信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