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急脾氣的叔泠吼道：“支支吾吾什么，仙上，我來說，大娘的大曾孫多年前外出讀書，這不最近水患嚴重嘛，就死了！”
小八懂了，又問：“小曾孫呢？”
“幾日前還回來過，后來得做活嘛，走了，沒回來。”
估計也是不測了，怪不得婆婆身上會有鬼氣，原來是早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小八試探著問道：“大娘對你們有恩？”
仲凌點了點頭，用一種平靜到幾乎沒有感情的語調說道：“幾十年鬼吏抓鬼，我們雖不算厲鬼，也沒有為禍人間可還是遭到了追捕，受了傷，躲進了路邊一只泥瓦狗里，被大娘買了回去，日日帶在身邊，借此才躲過了追捕。”仲泠停了下來，眼睛有些紅了。
小八道：“她帶在身上是為了給曾孫吧。”
幾十年前，五湖四海的水鬼齊聚洛水，被宓妃娘娘平定，之后的鬼界就是誰都能來踹上一腳的落水狗，當年鬼界高官在凌霄殿前跪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上頭的尚且如此，下頭的怎會好過。
仲凌接著說道：“大娘家貧寒買不起別的，一只瓦狗也夠她勞作許久，她的曾孫也十分愛惜。”
所以才可以供你們躲災。
小八不再說話，這算不算大娘的功德還真不好說。
“世上的事說不清的·····”她又想起了父親的話。
“以后別再去搶了，生死有命，你們逆天改命終會受到反噬的。”說罷小八頭也不回的拉著林早走了。
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小八在這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而且還得回去找王莊頭算賬。
話雖說這么說，可是辭了吳大娘，小八帶著林早一起，一個飄了一天，一個走了一天，雖然這次反過來了。
謝天謝地出了兩日的太陽，地雖沒干透總歸是有地下腳了，不至于“河里蹚”。
小八到了城門，才發現事情沒怎么簡單。
門關了！
城門關了！
城門關死了！
小八挑了個沒人的地方想飛上去，結果飛到一半就看見城墻上站著個士兵，嚇得小八急忙下來。
看樣子是不能直接飛上去了。
趕了一天的路，雖然林早是飄著的，小八怕他餓了，把方才走時從老婦那里買的幾塊饃饃給了他兩塊，林早正吃著，小八突然聽見腳步聲。
是幾個精瘦的男人，衣裳破爛，看樣子是流民。
她有些怕，也不知方才那飛上城墻也不知他們看見沒有。
小八很快就打消了她的顧慮。
他們的目光一直鎖著小八身旁林早，準確來說是他手上的饃饃。
小八拿出包袱里僅有的幾個饃饃丟了過去，流民瞬間搶作一團。
在啃完了以后，他們再一次看向小八······
小八把林早護在身后，實在不行只能施法了。
正這時左旁邊的樹叢傳來聲音：“往這里頭來。”
蜀地口音？小八拉著林早就往左邊跑，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沖進樹叢后不久，后面的男人們也跟了上來，沒過多久，身后就傳來了慘叫，是石頭，小八看清了，應該是彈弓。
跑了幾步，小八就看見一個瘦瘦的女人，她在前面跑著帶路，小八跟在后面，幾下功夫，就看見一顆大樹，樹上有一條繩梯，女人爬了上去，小八把林早扶上去，自己再爬。
林早雖是妖精，可終歸修為太低，年歲又小和普通的人類小孩沒什么兩樣，爬的極慢等到小八把他推上去的時候身后已經隱約傳來男人的腳步聲了。
雖然小八極力向上爬，可有林早擋著，爬不快，好容易林早爬到了比較粗的樹枝上，小八正欲上去突然被拉了下去，耳邊只有手磨過繩子的嘩啦聲還有林早慘叫。
“阿姐！”
傻孩子又不是你掉下去。
小八回過神來，極力握住繩梯，可還是被拉了好幾級下去，手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她低頭一看，一個男人正拉著她的腳，她一陣亂踢，可是男人手都破了，就是不放手，眼見著后面樹叢里又出鉆出幾個男人，小八急了。
看著腳下男人空洞的眼神，她靈機一動取下包裹，大喊道：“這里面有吃的。”
男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八奮力把包袱丟了出去，男人果然放開她去搶包裹，她急忙向上爬。
終于甩掉了。
女人趕緊收繩梯，瞟見小八和林早在一旁呆著一動不動，急道：“愣到爪子，快點往上頭爬！”
小八又趕緊把林早往上送，廢了半天勁，小八見那女人沒動了也不再往上爬。
小八看著底下哄搶的男人，心情復雜。
包裹里面沒有東西，只要認真看一眼就會發現，但是誰會注意到救命稻草只是稻草呢？
林早估計是被嚇壞了，抱著小八一口一個阿姐的叫著，還不住了哭，小八慣不會寬慰人，只一個勁的說：“你別哭啊。”
許久之后林早情緒終于穩定。
小八看向方才領路的女人，道：“多謝。”
女人盯著小八，看了許久，道：“你是神仙還是妖精。”
果然！
小八方才看見這棵樹的時候就起了疑心，這么高的一顆樹，如果這個女人一直在這樹上，那么她極有可能看見小八方才飛上城墻。
小八也不打算瞞她。
“我是一個地仙。”
“地仙？”
“神仙按修為分級，由低到高依次是地仙，天仙，上仙，天神，上神。”
“那你是最沒得用的咯？”
小八苦笑著點了點頭。
“你可以做啥子？”
“我？會御風而飛，踏水而行，化氣為術，以萬物為力，百氣為食。”
女人一臉不解，好吧，其實小八也不大懂，這些都是書上說地仙可以干的事。
小八換了個通俗的說法：“會飛，可以潛入水里，可以修煉法術，可以少吃甚至不吃東西。”
女人換上了然的表情。
小八覺得很是稀奇，她在知道自己是神仙后居然沒有懼色。
女人道：“你可以變吃的嗎？”
小八點了點頭。
小八的修為確實可以，可她已經辟谷了，用靈力變吃的有什么意義，又費靈力又不好吃，畢竟不是誰隨便變個吃的都是美味佳肴。
女人又問：“那你怎么不變吃的給他們。”說罷她看了看樹下不斷向上張望的男人。
小八笑了笑：“他們飽了，還有下一個他們，這頓飽了還有下頓，等到我變不出來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挨餓，杯水車薪，不如釜底抽薪，而且總歸是要先顧自己的。”
女人愣住了，好半天后說道：“我叫二妹。”
“我叫小八，這是林早。”
二妹點了點頭，道：“我幾日前見你出城門，你不在城里過安生日子，出來干啥？”
小八道：“我是出城去查賬的，可是沒想到莊頭跑了，佃農也跑了。”
二妹笑道：“你這個娃兒瓜戳戳的，查賬？穿一身黑的？”
“有何不妥？”
“哈子，現在穿得起衣服的都是有錢的，穿得起黑色的就是財主，你愣個出來就是告訴下頭那些男的，你有錢快來打劫，喊你出來查賬的那個估計是想讓你死外頭。”
小八嘴都合不上了，查個賬而已還有這么多路子？
二妹接著說道：“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在城里頭你也要當心些，那個無緣無故的幫你嘛？”
小八不說話，二妹自覺無趣，躺下睡了，林早哭了一會也昏昏沉沉的睡了。
小八怕林早掉下去，原本是抱著，沒多久也睡了。
小八再醒過來的時候，二妹正拿了繩梯往下爬，樹下的男人都散了，小八看著二妹往城門口的方向去，她就這樣等著，等到圓月高掛的時候，二妹回來了，手里抱著食物，身上衣衫不整······
小八急忙躺下假裝睡著，二妹往上爬，找了個樹洞，放好了食物，又回來和衣睡下。
這次是真的睡了······
第二天小八是被林早叫醒的，不是為了吃飯。
城門口突然熱鬧了起來，小八從樹上望去，是一行馬車，看著不像是普通人家。城門口列著一排士兵和木架子，兩邊都是難民。
到底是什么人啊？
二妹提醒小八：“城墻上頭現在沒得人，你快飛進去。”
小八道：“你和我一起進去吧。”
二妹說：“我在這里挺好的，你管啥子。”
小八拗不過，想留下些錢，取下荷包遞給二妹。
二妹看著小八是又氣又想笑：“現在在外頭有錢買不到東西的。”
都沒人賣，買什么？
小八突然意識到這一點，臉都臊紅了，急忙抱著林早飛過城墻，最后也不過是遠遠望了二妹一眼。
她沒急著回客棧，帶著林早混進了進城的車隊里面。
這事簡單，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做到。
如今會進城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小八是個野慣了的神仙，就她的性格而言，她更像雀叔，雀叔一輩子就栽在一句話上：好奇害死貓······
馬車前方，寫著李字的白紙燈籠搖搖晃晃，燭火還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