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的爺爺很快出院了，但是，沒有來得及隆重感謝老師們，因為許天卻還是不斷地往市里跑。

原因無他，一個小小的支教老師，不愿意接受調(diào)令，前往條件更好的地區(qū)，被上頭質(zhì)疑是在作秀。

而郁彤彤這樣的學生，每年更是多不勝數(shù)，不會單獨為了她開一個特例。

至少，在辦事窗口的工作人員是這么告訴許天的。

從第二次起，許天就一直在吃閉門羹，但他的性格又過于執(zhí)著，因此，每天都回去市教委等著。

約莫在十幾天后，事情有了一些轉(zhuǎn)機。

這一日，一個陌生罕見的車牌駛進了豐羊市教務機關大樓。

許天和門衛(wèi)關系打得不錯，因此從他口中得知，是省級的領導來此開會，順便視察工作。

他稍加思索，沖上前去，攔下了車子。

司機嚇得白了臉，倒是坐在車后座的男人興致勃勃看了許天一眼。

“領導，您好，我叫許天，真對不起用這種方式引起您的注意。”許天鞠了一躬，真誠道歉，“我是在石羊村支教的老師，來這里是因為我有一個學生，成績優(yōu)秀，因為家庭原因無法繼續(xù)念書，但是她真的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因此我想幫幫她。”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身后的上司，眼神交流后，會意地點點頭，下車，看著許天不屑一顧道，“每年像你這樣引起我們夏主任注意的人多了去了。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支教的老師就你這么一個？別以為我不知道，像你們這樣的支教老師也就是還沒畢業(yè)的學生，吃不了什么苦頭，來這里混個臉熟想讓我們教委給你提早調(diào)離那些破村子。你把支教扶貧當什么了？！”

許天不回嘴，只是從包里掏出了郁彤彤的學生證、還有一些成績優(yōu)異的考試卷子，走到了大眾車的車窗旁邊，對著坐在車里的人說道，“夏主任是嗎？這個學生真的是很難得，頭腦聰明又一心向?qū)W，除了家境苦一點，真的是非常優(yōu)秀的好學生。”

片刻的沉默之后，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來，他看著許天，眼神里露出一絲疑惑，但仍不乏親切感。

“許天，是嗎？敝姓夏，夏江國，你怎么知道我是領導？”

“我來了許多天，辦事辦不了，今天看到您的車牌有點陌生，門衛(wèi)大叔告訴我，您是省里來的領導。”

夏江國笑而不語，微微點了點頭。

司機湊了上來，繞著許天轉(zhuǎn)了一圈，不斷打量著他，而后忽然恍然大悟道，“哦！我認得你！許天！你就是前陣子在網(wǎng)上炒作自己的那個！”

許天微微蹙眉，“我如果只是炒作自己，今天就不必來了。因為名氣我已經(jīng)有了，犯不著跑來這里一再看人臉色，卻沒有人和我談談一個好學生入學的事情。我只是真心想要辦好事情，你如果愿意幫我，幫幫孩子，我代表石羊村的村民感謝您；如果不愿意幫，直說就是，犯不著在這里浪費大家時間。”

他有些灰心，心知極有可能這個夏主任也不會幫他，加上連日來的操勞，照顧毛子爺爺。

司機氣急，正要發(fā)作，卻聽見夏江國笑笑，“年輕人，氣性倒是很大，牙尖嘴利的。”

車門一開，他走了下來，對許天道，“跟我來吧。”

許天跟著夏江國來到了市教委的會議室，推門進去，一大群人早已經(jīng)坐在了里面等候許久。

看見夏江國，眾人皆是笑臉相迎。待夏江國走進了會議室，他們看見他身后的許天，卻又有不少人變了臉色。

“夏主任，您這……”

夏江國笑得和藹可親，“我來的路上遇到了這位許老師，他帶著齊全的證件，說要給自己的學生辦理農(nóng)村戶口學生轉(zhuǎn)鄉(xiāng)鎮(zhèn)高中的手續(xù)，但是……聽說他跑了很多天，你們都沒給辦理？”

話音未落，他的語氣聽起來親和依舊，但睜開的雙眼卻露出一絲攝人的寒氣。

他和黨衛(wèi)華恰好是兩類截然相反的人，夏江國看起來很有親和力，但是認真的時候有種令人膽寒的氣魄；而黨衛(wèi)華雖然給人第一印象是個嚴肅古板不好親近的人，深交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親切的老人。

但不論前者還是后者，都極具上位者的威嚴。因此此刻的夏江國有一種令人不敢造次的氣勢來，整個會議室非常安靜。

眾人噤聲，一部分人頗有些惱怒地看著許天。

許天不為所動，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市教委里一名了老資歷的學籍管理負責人站起來，推了推眼鏡，訕笑道，“夏主任，這事兒是這樣的，這位許老師的確來過，他呢，文件一直帶不齊，我們是同意給他辦手續(xù)的，可是他不肯辦理。您知道的，那種握著兩個貧困學生來教委裝好老師實際上胡攪蠻纏的人呢，這幾年挺多的。”

他話到最后，明顯是意有所指。

可是許天不惱不怒不為所動，只是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隨后就平視前方，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

在他看來，夏江國自有定奪，而且他自己也有二手準備，因此，許天并不著急。

夏江國看了許天一眼，年輕人，這么沉得住氣，也真的是實屬難得。

他對許天印象不錯，或許是因為年輕人沉靜的氣質(zhì)和那種無所畏懼的性子讓他很欣賞，加上他帶來的文件其實都很齊全，所以到底是誰在胡攪蠻纏，他大概是心里有數(shù)的。

不過，當著眾人的面，他并沒有闡述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只是轉(zhuǎn)向許天淡淡一笑道，“你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初衷嗎？還是，你甘愿被說成是一個靠窮學生假裝熱心的偽善教師？”

許天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證明自己，不過，這是我每天來這里報到的登門記錄，門衛(wèi)大叔那里也有同一份備份，還有我辦理好的其他手續(xù)文書，在十天前我就全都辦理好了，只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給我辦理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