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印象中，許天一直都是個笑得很溫柔的老師，從不說重話，親切得像是一個大哥哥。

此刻，他那樣嚴肅，有一種令人不敢大聲喘氣的震懾感，孩子們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

良久，丁子怡的聲音低低響起來，“許老師，我們知道錯了。但是……”

許天看著丁子怡，年輕的女孩臉上寫滿了疑惑、焦慮、彷徨。

“你說，我們來這里支教，并不只是為了幫你們解決知識上的不足。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給你們講做人的道理、樹立正確的三觀、教授知識、解決人生的疑惑，都是作為老師應盡的義務。傳道在最前，因為這比做一個知識淵博的人來的更加重要，當然，解惑也很重要。”

許天半開玩笑的溫和口吻，讓丁子怡恢復了幾分勇氣。

小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坦然道，“石羊村的孩子比我們要可愛單純，姚老師似乎更喜歡那邊的孩子，還弄了個纜車計劃，可他們什么都有，能種地能養雞養鴨，我們這里土地太貧瘠了，生存條件不好，那我們又該怎么生存呢？”

言下之意，這石羊村的一切是因為他們土地富饒風景好，而且有姚曼筠庇護他們。

許天搖搖頭，對丁子怡耐心道，“石羊村的先天條件地區是比舟縣瞿縣要好，可是，食物是不會自己從地底種出來的，那里在從前地勢非常險峻，上下山都很艱難，難道他們生存條件就好了嗎？這世界上本沒有什么是容易的事情。至于纜車計劃，也是我用了大半年功夫設計出來的。如果你們覺得姚老師偏心，那我可能比她更偏心。”

事實上，姚曼筠很辛苦，這些日子她沒少往丁子怡家跑，聯系了鎮上的繡娘給孩子們做衣服，甚至自己也跟著學。

幸好舟鎮上的女人都手巧，像舒倩那樣的當然是稀罕人物，可是普通的手工活，她們卻是不在話下的。

這幾天衣服已經出了一批了，姚曼筠每天下了課跟著學做衣服，人家都去睡了，她熬著夜一件件檢查，實在是辛苦，熬得臉色都白了，竟然還沒落個好。

樁樁件件，都直指著姚曼筠的名譽而來，許天忍不住有點在意，他目光直視丁子怡，“是什么人這樣說？我認為你們聽到的根本就不是事實的真相。”

說完，他緩緩掃視著所有孩子，“姚老師是個很好的老師，她對你們很用心，只是她不喜歡表達出內心的真實想法。無論你們從哪里聽到了有關她的妖艷，我都希望你們不要當真。不求你們現在就學會看穿事物的本質，因為你們都還是孩子。但是對謠言，聽之信之真的是個很傷人的行為。最好的方法，是讓時間去證明一切，謠言會不攻自破。”

包括棉衣、包括纜車計劃，很多原本是充滿了美好愿景的事情，經過流言、被包裝成充滿私心和惡意的樣子，這讓許天覺得痛心之余，還有些憤怒。

李小紅心虛地低下頭，其實，這話，她是從她媽媽口中聽到的。

李小紅的母親姓龐，在家里排行老二，老公在家也排行老二，人稱龐二嬸，又因她心寬體胖，因此綽號叫胖二嬸。

胖二嬸對于老師們把支教地點和職工宿舍都安排在舟縣很有意見，認為這是對于瞿縣的輕視。

姚曼筠來了之后，她一聽說是慶城來的千金小姐，又聽到了從前姚曼筠在六豐省投了個纜車項目，滿心以為也會給舟縣瞿縣捐一筆錢，誰知道一轉眼，姚曼筠都來了三個月了，那錢可是一聲鋼镚兒的響都沒有。

胖二嬸這下子火大了，她覺得姚曼筠偏心。

都說心寬體胖，她只有體胖，心并不寬，惦記著吃吃不來的資金，胖二嬸覺得是姚曼筠坑了自己的這筆錢，天天在家里抱怨念叨，所謂謊話說得久了自己都信，加上她那個說話功力，一傳十十傳百的，沒過多久，就成了街知巷聞的“秘密”。

現在許天都站出來替人家姚曼筠正名了，李小紅有一種謊言不攻自破的感覺。

正當教室里一陣安靜的時候，姚曼筠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還在給孩子們上思想政治課呢？許大才子？”姚曼筠輕笑著，臉色難掩疲憊，卻是很高興，“孩子們的棉衣都做好了，咱們去看看吧。”

說完，她著意看了看丁子怡和李小紅，親切笑道，“小姑娘先來。”

許天看了看姚曼筠，語氣有些無奈，“好，依你。”

寵溺得不要不要的。

沒辦法，他家老姚真的是不容易，好事做盡，卻又惡名昭彰。

姚曼筠領著A班的孩子們去取新的棉衣，女孩子跟在比較靠前的地方。

李小紅一路有些忐忑，總擔心姚曼筠突然回過身來質問自己為什么要說她壞話，結果一路上走到了房間，都沒見姚曼筠回頭。

女孩子們先進了房間，李小紅心情復雜地換著新的棉大衣，看著那些細密的針腳，一件比一件精細，有種說不出的心情復雜。

母親說姚老師嫌棄他們是鄉下人；

母親說姚老師不愿意照顧他們的生活困境；

母親說……

什么都是母親說，可笑她竟然被這些言論迷惑了。

事實上，姚老師，從來就沒有真的這樣說過，至少她沒有聽過。

李小紅親眼所見的，是姚老師跟著大家一起彈棉花，一起學縫紉。

她記得姚老師批改試卷時的疲倦模樣，記得姚老師上課點名提問，看學生回答問題有所進步時，眼中的光亮。

哪個才是真實的呢？

其實心底有個答案，不言而喻。

新棉衣穿在身上，很溫暖。

“丁子怡，我覺得姚老師人很好。”李小紅這樣說著，換上了全新的棉衣，出門，抱住了姚曼筠，“姚老師，謝謝你。”

姚曼筠微微有些觸動，正想抬手摸摸李小紅的頭，卻見她李小紅已經滿臉害羞地，飛快地走回了家。

瞿縣離舟縣遠，她也到了回家的時候了。

“李小紅，你的衣服！”姚曼筠在后面喊著，李小紅卻是充耳不聞。

姚曼筠輕聲笑道，“小丫頭，走得真快，舊大衣也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