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抬頭看了宋哲一眼。
他有一種預感,這一次,宋哲回去看病之后,或許不會再來涼城,再來舟縣了。
還記得當初剛剛決定要去六豐省支教,宋哲還是個沒畢業(yè)的大男孩,興奮得不得了。跟著許天在火車上一路探討著亂世佳人的電影,和許天無意為他打抱不平的光輝歷史。
那時候許天自己剛剛分手,并不知道將來有一天姚曼筠還會回到他的身邊。
宋哲在他一度最失意的時候陪著他,一起度過來石羊村艱難的歲月。
平心而論,宋哲起初并不是個好的助手,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很懂得如何站在別人的立場和角度上去思考了,并且穩(wěn)重了許多。
這是很難的的一件事,尤其對于宋哲這樣天生有點神經(jīng)大條又性格沖動的男孩子來說,但是宋哲做到了。
他在支教扶貧的過程里學會了自我完善,但是很可惜的是,因為別人比他的進步更大,更顯著,因此,他迷失了自我。
其實,是宋哲著相了。
人,究其一生,不過是在追求自我進步的道路。
他不需要和別人比較,只要跟從前的自己比,有所進步,那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
只是宋哲不明白,他被巨大的迷茫和孤獨所籠罩,看不清自己的路。
一眨眼,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這個大男孩不復當初的明媚,他也學會了藏著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并不是人心易變,只是他在成熟的過程中,總會在得到一些東西的過程里丟棄一些什么。
他得到了成熟,卻擁有了負擔;
他學會了思考,卻增添了迷茫。
也許他該回去,繼續(xù)經(jīng)營他的拳館,直到他真正找到自己的初心。
或許,宋哲目前的孤獨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從前,宋哲每當成長一小步,或者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許天總是會稱贊他,給予他認可和鼓勵,可是現(xiàn)在,許天太忙了。
他有更多的人要照顧,身邊也有了更多的伙伴。
宋哲習慣了前方有人領路,習慣了領路人時?;仡^告訴他該怎么走。
但是許天這個領路人越走越快,回頭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了。
可是沒辦法,時間和形式容不得他再過多溫柔,他不能再一路上照顧著宋哲,看著他繼續(xù)成長了。
許天沒有留他,只是低頭繼續(xù)個姚曼筠研究孩子們的學籍,回給宋哲的,只有一句話。
“知道了?!?/p>
宋哲眼底里有些落寞,或許,他在這里,是多余的。
這里并不需要多他一個可有可無的體育老師,像個傻子一樣在空氣里傳播著哈哈哈哈的聲音。
那些歡樂,也許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那……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宋哲咽下喉頭的梗塞,無比落寞的轉身離去。
蔣圓圓的鍵盤聲剛剛因為他有一瞬間的停頓,但此刻照舊在噼里啪啦地敲擊著。
那聲音聽起來格外無情,像是一種輕輕的低語,在耳邊深切地說道,“宋哲,這世界上沒了誰都可以,包括你?!?/p>
是的,沒了他宋哲,太陽照舊會升起,地球照樣會轉動。
他的心頭,苦澀越發(fā)泛起,而鼻尖,有些酸酸的。
“宋哲,你什么時候的票?”許天聲音從身后傳來。
宋哲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大概鼻尖有些紅腫,一定看上去很可笑。
二十幾歲的男孩,已經(jīng)是個男人了,哭鼻子,多丟臉。
但是,聲音不可抑制地有些顫抖。
“后天中午,涼城火車站的票?!?/p>
說完,宋哲挺著背脊離開了。
他知道自己的聲音一定帶著些哭腔,或許蔣圓圓、曼筠嫂子都會覺得他很莫名其妙、好端端哭什么,但是,他真的很難過。
從前在石羊村被村民們排擠都沒有這么令他難受過。
他感覺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個透明人,誰也看不見他,誰也不在意他。
他被這世界,隔絕在外了。
其實母親的病并沒有很嚴重,他只是……
他只是覺得,這世界上,或許只有老母親的懷抱才會真正的歡迎他。
辦公室內,蔣圓圓的鍵盤有些停頓。
她看了許天一眼,發(fā)現(xiàn)他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鎮(zhèn)定。
雖然她圓臉,又總是沒心沒肺的,可是,蔣圓圓并不是一個真的愚鈍的人。她能敏銳感覺到人的情緒變化,對于市場也有一定的正確方向感,正因如此,她才那么適合做這個支教團的運營。
“老大,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話,我就回頭再找你商量也行。你需要和嫂子單獨聊聊嗎?我可以出去一下?!笔Y圓圓笑得很燦爛。
許天搖搖頭,抹去眼底的不舍和疲倦,“你說吧,什么事?剛剛說是一封不得了的郵件?”
“嗯,我想,這個……也可能是惡作劇,我居然收到一封來自青華殿的邀請,說是要和咱們的公眾號合作呢。”蔣圓圓認真地讀了一遍郵件,“我覺得不像是假的,不過,我去研究一下。”
青華殿是國家級團隊的運營大手,旗下綁定的都是央視,除了有之名的系列紀錄片外,還與各種官媒有著密切的合作關系。
甚至,應該說,青華殿自身就是個非常正式的官方媒體——唯一低調的是,它這古色古香的名字讓人沒辦法一瞬間和那些高大上的官媒聯(lián)想到一起。
但是,熟知領域范圍內的人,對于這個公眾號極其背后代表的含義是很清楚的。
這個份量,絕對是重磅級的!
許天內心很激動,這個好消息沖淡了心中絕大多數(shù)因為宋哲將要離去而產生的憂傷。
“我親自打電話聯(lián)系,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圓圓?!痹S天笑得很開心,就連姚曼筠也替他高興。
最近的事情太忙了,許天每天都在連軸轉,他已經(jīng)有好久沒有這樣休息過了。
其實,她很想用自己的溫柔來寬解許天的疲憊,可是,她實在做不到。
明明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她總覺得心里蒙著一層陰影。
姚曼筠小心翼翼地,生怕許天討厭了自己,終有一天厭煩了這個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愛與被愛的怪物。
但至少,現(xiàn)在是有好消息的。
她由衷替許天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