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曼筠安排郁彤彤住下，笑著說要去敦促許天多炒幾個菜，轉身就出去了。

離開前，看了郁彤彤仍舊姣好精致的妝容，她笑笑，但并不點破，只是告訴她，浴室在走廊盡頭，已開好了熱水器。

“如果要洗澡，記得帶好換洗衣服，走廊來回跑一次很麻煩，浴室熱水器下面有掛鉤，房間里又籃子，可以把衣服放進去。”姚曼筠笑著說完，轉身出門離開，腳步輕盈依舊，多了幾分風風火火，少了幾分優雅自持。

郁彤彤心里批評著自己忘恩負義不知道感恩圖報的心態，竟對姚曼筠這個昔日的恩師產生了一絲輕慢和鄙薄，覺得她啰嗦得像個家庭主婦。

可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愈加生出一個不該有的念頭。

當初的姚曼筠，風華無限，自然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配得上許老師的人。可是現在，她竟然粗糙得與普通農村婦人別無二致，竟然心甘情愿平庸至此。

姚曼筠……才不到25歲吧？

難道女人真的如此青春易逝芳華易謝嗎？

郁彤彤起身走到門口，關上了門，盯著門后的鏡子怔怔看著自己的身影。

是的，她女大十八變了。曾經的丑小鴨，蛻變成長，化作了一只令人不能移目的白天鵝。

唇角輕輕勾起一個有點曖昧的弧度，趁著她年華正好的模樣，格外有種剛柔并濟、在妖嬈中夾雜著清純氣息。

這樣的笑容，是男孩子都喜歡的，她在最好的年紀，又是最漂亮的狀態，從男孩子到男人，大概都喜歡她這個樣子。

并不是郁彤彤自戀，這兩年來，追她的人不在少數。

不過是她早有入了眼的人，再看不上那些男人了。

許天的臉，或許不是她見過的里面最英俊的那張面孔，但卻是她在夢中出現過的唯一。

不知道是不是風水輪流轉，當時的郁彤彤，正是人生最尷尬最不堪回首的日子。

環顧著溫馨但略顯簡陋的宿舍，郁彤彤回想起自己這兩年的寢室生活，甚至是更久遠前，剛剛遇見許天的那段人生。

還有姚曼筠。

她像是一只丑小鴨，在那時候，她的人生只有無盡的黑暗。

而當時，姚曼筠卻是那難以令人仰望的鳳凰，金碧輝煌，光芒璀璨。

即使只是姚曼筠的一雙普普通通的運動鞋，可以輕易施舍給她人的東西，也是郁彤彤覺得無比珍貴的。

她瞧著姚曼筠的護膚品、化妝品、衣服、鞋襪、箱包，樣樣都是好的，是她不曾見過不敢想象的。

女孩子，竟可以精致到這個程度嗎？

在初見姚曼筠的光彩照人時，郁彤彤卻蓬頭垢面，終日與紙箱為伍。

她還記得宋哲當時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眼神：那樣的憐憫，又那樣的同情。

怎能不自慚形穢？

那時候的郁彤彤真心是覺得尷尬狼狽。這種自卑，隨著她一路到去了省城都沒有多大的改善。

唯一在她那段歲月里，不曾令她覺得抬不起頭的，唯有自始至終溫柔的許天。

石羊村交通不便，那陣子父親又忙，有好一段時間，都是許天日日陪她騎行去學校，接她回村里，夜里，無論多么晚了，他都回來給她補習。

盡管不是很漫長的歲月，可卻是她彌足珍貴的回憶。

偶爾，郁彤彤的自卑發作，卻又無人可依時，會對許天傾吐。

許天坦言，他的出身也不好。

盡管在郁彤彤看來，他博學多才、風趣幽默、皮囊算不得百里挑一，可卻絕對稱得上好看，又因為那有趣而深刻的靈魂太過令人震撼，故此讓那張本就干凈清秀的臉更令人傾慕。

然而，許天說，他即便比同齡人成績更出色，在慶城，仍然有大把的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會比他的人生路要更容易。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即便后來許天成為了黨繼開的孫子，相較之下，仍是魏季同、高威那樣與生俱來生在富貴權勢之家的公子哥們比他的人生要容易太多了。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生來順遂平坦。

許天能說什么？

能怨什么？

不過是默默接受了現實，又暗暗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加倍努力。

“出身是你我不可挑選的，父母骨肉，生來就注定了的，強求不了、割舍不斷，是最不能做主的。人之一生，唯一可以做主的，是你用怎么樣的態度去面對。”

那時候，郁彤彤每天頂著巨大的壓力復習，生怕好容易重新恢復的學籍出什么問題，有時候一篇英文課文背誦不出，也會急得哭。

是許天，告訴她，一切都會好。

只要努力、擺正心態、總會有更好的結果發生。

在那些個挑燈夜讀的晚上，郁彤彤很怕失敗，總會反問，“那如果沒有發生更好的結果，又該怎么辦？”

她以為許天會安慰她，誰料許天只是說，“人生不是一定你付出就會有收獲的，但是，付出或許還會有收獲，但不努力，你就一定沒有收獲。你是想要到時候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還是現在開始努力？郁彤彤？”

一番話讓她幡然醒悟。

郁彤彤和許天一樣，他們出身不好，從沒有退路。

既然沒有失敗的資格，不如破釜沉舟。

郁彤彤憋足了那種決絕之意，一鼓作氣，從年級第一變成全市第一，又從全市第一，成了全省第一。

她這兩年，刻苦學習的程度幾乎讓她自己都吃驚，那是一種近乎病態偏執的狀態——跳級、提前參加高考，甚至拿了全省第一的狀元。

郁向明對她變得格外疼惜。

他為女兒感到驕傲的同時，內疚更甚——如果那兩年，不是他耽誤了她，或許郁彤彤掙得一個神童的美名也不是難事。

只有郁彤彤心里清楚，她的披荊斬棘，都是許天給了她破釜沉舟的勇氣。

她怎能不動心？

在這兩年間，隨著她一路成績高歌猛進的同時，郁彤彤出落得越發清秀淑麗，她從周圍男孩子的眼神里漸漸解讀出了驚艷和愛慕。

不是沒有得意過，不是沒有考慮過。

可是，真正能夠出現在她夢境里的，只有那張溫柔又堅毅的臉，那個青年對他說，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從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