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這一次進入山海經夢境,意外的沒有看見魏然,也不見太子長琴。她有些擔心,他倆不會撇下她,結伴逍遙去了吧?
長琴她不知道,但魏然絕不是那種一聲不吭就扔下她的人,除非,除非他被困在某個秘境脫不開身。
想到此處,小竹頗有些懊惱,想起剛才被西王母一袖子扇進夢境內時,她就應該牢牢抓住魏然的手。說來,還是怪她不夠機靈。她生氣的跺一跺腳。
這時,一個七分陌生三分熟悉的聲音落入她耳朵。
“爻靈,你可是氣為夫了?”
為夫?
這話嚇得她一個激靈。
現在的人何時這么跳脫了?竟喊出這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她忙條件反射似的去看那聲音來源,一看,乖乖,她差點跳起來大吼一聲,“蒼天,饒過我吧!!”
對面笑容扭曲的那人分明是一個畫著煙熏妝,面涂腮紅,口抹胭脂,翹著蘭花指的陌生男人!
見她一副見到鬼的樣子,那男人露出幾分困惑,盈盈大眼無辜的一眨,委委屈屈道,“爻靈,娘子,你不喜歡為夫這樣子嗎?”
小竹艱難吞了吞口水,原諒她,面對這樣一張大花臉,還自稱為夫,她著實喜歡不起來。
見她瞪著眼睛,那男人將嘴唇湊近她耳朵,細聲細氣道,“若娘子不喜歡,為夫這就換個樣子。”
話音剛落地,那人就換了副樣貌。
一個羽扇輕搖,面若冠玉的玉面小生活脫脫站在她面前,對她巧笑嫣然,模樣比姑娘還俊俏。林小竹這次沒那么接受不能了,但隨即,那男人小嘴說出一句話,又差點將她弄得天雷轟轟。
那人拖長聲音,捏腔作勢道,“娘——子——,叫一聲郎君——來——聽——聽?”
小竹一巴掌呼過去,拔腿就跑,這人她不認識,八成是個神經病!
那人被扇了一掌,原地懵了一陣,反應過來娘子并不喜歡這身打扮,想了想,還是變回原來的樣子吧,不然,娘子可真要跑了。
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扳正她的肩膀,有些不滿意地開口,“娘子若真的不喜歡為夫的扮相,大可說一聲,怎能自己先跑了呢,要是跑丟了,為夫去哪兒尋你?”
小竹受不了他一口一個為夫的亂叫,正要發火,一抬頭,卻看見一張干干凈凈的臉,突然怔了怔,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不是,那個誰,誰來著?
看了幾秒,她終于想起來,前幾日在夢里見過他。
綠竹小院,一位青年在修屋頂,院子里的姑娘在烤芋頭。
那個夢做得蹊蹺,可惜夢了一半就醒來,還不知道這兩人的身份,不過她還記得他們一個叫華旭,一個叫爻靈。
驀地記起剛才這青年叫自己爻靈,難道,他就是華旭?
見他的模樣,和夢中的青年的確相似,細細看,竟然有三分熟悉。小竹想起魏然的臉,突然眼神一亮,一拍腦門,這位青年的模樣竟和魏然極為相似。
小竹眨了眨眼睛,仔仔細細端詳青年的眉眼。嘖,越看越像,怎么會那么像呢?莫非他就是魏然?可,可魏然那性子,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把自己弄成花臉去討一個女子的歡心。小竹搖搖頭。
這時,華旭用兩根手指捏了捏她的一邊臉頰,“爻靈,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理為夫了?”
“爻靈,我是爻靈?”林小竹反手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
華旭目光微沉,眼底含著擔憂,伸出手掌觸碰他的額頭,“發燒了?不像啊,怎么在說胡話呢?爻靈,你不會真忘記自己是誰了吧?”
啪!
華旭被打了一下,委屈的縮回自己的手,“你打我?”
小竹白他一眼,“打你怎么了?”
華旭又委屈地伸出手給小竹看,可憐巴巴道,“好疼,你給吹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小竹的白眼簡直要甩到天上。幾歲了,還裝什么傻子?她眉毛都不抬,直接甩手往前走。
“娘子,你理理我嘛。”
“娘子,你之前都不這樣,怎么突然就變了?”
“娘子,你不要阿旭了?”
無論他怎么叫,小竹只有一個字,“滾”,要多無情有多無情。
她走到哪里,華旭就跟到哪里,眼神一直黏在她的背后,說不清里面有多少哀怨和委屈。
小竹一心想著要去哪里尋找魏然,想到西王母那隨手一揮,心里就不快起來,早知道要走散,就該找根繩子把自己和魏然捆在一處。現在好了,魏然不見了,憑空多出一個小跟班。
他們一前一后穿梭在熱鬧繁華的街頭。
小竹不知道,如果她此刻回頭看華旭一眼,就會發現,他的背后一直背著的黑色大包裹正在發著白光。
走了一陣,她口有些渴,腿有些酸,正好看見一個茶館,直接往里走,打算先休息一陣,再順便琢磨琢磨魏然會去了哪里。
剛坐下,華旭就跟了進來,在她對面落座。
店小二上前來熱情招呼,“二位來點什么?”
小竹掃一眼店內其他桌上的盤子,道,“來碗茶,再來碗面。”
“好嘞,”店小二看向華旭,笑道,“那這位客官來點什么?”
華旭道,“我娘子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林小竹看了看日頭,正午陽光刺眼,天氣熱得很,她心里頭想著事,正煩悶,于是不客氣道,“我不是爻靈,不是你娘子,吃晚飯,咱就分道揚鑣吧。”
“娘子?”華旭著急道,“你真的生氣了?”
小竹不想和他多廢話,干脆沒出聲。
華旭急得解釋,“娘子,剛才我的扮相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后就不扮了。其實,我只是看你在戲院里聽戲時,很喜歡盯著那旦角看,我以為你喜歡呢,就想著親自扮給你看,這樣你以后只會看著我一個人,不會再看其他男子了。”說到后面,華旭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抖一抖,模樣可憐起來。
林小竹搓了搓胳膊上的汗毛,心說那爻靈仙子不知是哪只眼睛瞎了,竟會看上這樣一個動不動就撒嬌的男人。這模樣,幾個女人消受得了?
見她不說話,華旭眼皮一顫,滾下顆淚珠來,“娘子,你到底怎樣才肯不生我的氣?”
林小竹收回神,立刻擺擺手,“不,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受不了你這樣。”
顯然,她的實話實說傷害了華旭的自尊心,華旭的神色低沉起來,看她的目光有幾分受傷。
小竹試圖安慰一句,“你別這樣,我真的不是你娘子,你認錯人了。”
聞言,華旭驀地抬起頭,一臉驚訝地望著她,仿佛她說了什么驚天動地的話。
小竹尷尬地笑了一聲,“我是說真的,我不是你娘子。”
“娘子?”華旭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將她的手腕一把握住,看樣子,是在替她把脈。
小竹滿頭黑線,“我沒病。”
華旭嚴肅地把著小竹的脈搏,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片刻后,華旭松了口氣,卻更加困惑了,“娘子,你真的沒病,只是懷孕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留下一臉被雷劈過的林小竹,呆若木雞的看著他。
華旭想了想,把胳膊支著下巴,湊近了些,像是終于想清楚了困惑一般,對小竹露齒一笑,“娘子,你一定是因為懷孕,才會有種種反常舉動。”
“啊?”小竹還沒有撿起自己的下巴。
“我聽說人間有句話叫一孕傻三年,看娘子這樣子,傻得不輕,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不過沒關系,有阿旭在,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陪著你迎接我們的寶寶降世。”
小竹魂游天外,下意識盯著自己的肚子。
華旭比出三根手指,“我們的寶寶,已經三個月大了。”
小竹無語望天。
三個月?
我懷孕了?
我怎么不知道?
……
她崩潰地捂住自己的臉,真想來個雷劈死自己,這個夢做得,忒夸張了些。
華旭將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寬慰道,“娘子,我知道你很開心,可是也別太激動,太激動對孩子不好......”
“你給我閉嘴!”
小竹沒好氣地瞪著他。
華旭張了張嘴,很自覺地垂下頭,照顧孕婦的脾氣。這時,茶水和面條端上來了,他將茶水吹了吹,遞到小竹手里,“娘子,喝口茶,小心燙。”
華旭沒想到自家娘子連自己奉上的一杯茶水都不愿意接,茶杯脫手一滑,掉在地上,一聲脆響,茶水濺了滿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飛濺的茶水吸引過來。
茶館里原本頗為安靜的氣氛因這一點插曲,變得聒噪起來。
有人在小聲議論。
“看樣子,像是小夫妻吵架,唉,吵架就吵架吧,拿茶水撒什么氣。”
“就是,看他們那身打扮,不像是市井小民,不知民生疾苦唷。”
“現在一桶水都漲價到八文錢了,足足比一月前高了兩倍,照這樣子下去,以后咱小老百姓怕是連水都喝不起了。”
“可不是嗎?”
“我聽說,那些個世家大族把所有水源都給壟斷了,所有河流瀑布山泉的取水點一律歸官府管,老百姓就連打個水井都得官府同意,現在這年頭,水價比糧價都高。”
“唉,天不叫人活啊。”
“咱這個地界兒還好,還能有水喝,我聽老家親戚說,許多州郡的河流都干涸了,地下也采不出水來,一畝畝的莊稼地跟著渴死,百姓跟著餓死,官府也想不出法子,當地百姓真是一點活路都沒有。”
“這都干旱三年了,不知啥時候是個頭......”
聽見這些話,再看看地上的茶水,林小竹心里竟產生一些罪惡感來。以前聽老輩人說,在戰爭年代,到處鬧饑荒,不少地方還有人吃人的傳聞,都說浪費糧食可恥,現如今,在這個干旱了三年的世界,浪費水比浪費糧食更可恥。
華旭并未因她打翻自己遞過去的水杯而生氣。只是,自己沒說什么,她卻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鬧得華旭自己也不開心,他伸手過去,捏了捏娘子的臉蛋,逗她道,“明明是你欺負我,現在這樣子,倒像是我欺負了你?”
林小竹沒理他,拍開他作怪的手,但這次力道輕了許多,明顯是心不在焉。
華旭心想,娘子這般不開心,他們的隱居生活才開始沒多久,就要結束了?他十個不愿意,于是想趕緊帶著爻靈回家,遠離人間是非之地,道,“娘子,再不吃面就坨了,我們吃完飯,就回家。”
林小竹想起他口中的那個家就是那屋頂破了個洞的茅草屋,心里十分不樂意,“我不回去,我又不是你娘子。”
華旭嘆了口氣,娘子又開始說胡話了,他并未多話,只道,“吃吧。”
桌子底下,華旭的手卻并不安分。
等小竹吃碗面,正在抹嘴,華旭指尖一點白光鉆進小竹后脖子處,小竹只覺得一陣巨大的疲憊感襲來,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
清風徐徐,紫藤花的香氣濃郁撲鼻,一座不大的竹屋坐落在紫藤花園中央,一條小路從屋門口穿出去,通向一片郁郁蔥蔥的綠竹林。
陽光灑落屋頂,窗口的輕紗緩緩飄蕩。
林小竹睜開眼睛,這一覺睡得酣暢綿長,真是舒服,她神清氣爽的伸了個懶腰。
輕紗柔曼處,有人緩緩側過身,林小竹驀地一怔。
魏然?
隨后一喜。
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