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說話的林小竹突然走上前，將自己的手伸到火鳳面前，平靜的眸子中看不見多余的情緒。

火鳳不明所以地抬起頭，聽見她用不似以往的語氣說道，“我的血可以幫他擺脫心魔，恢復神智。”

“你可以救他？”

聽到火鳳的話，魏然和長琴都將目光轉向林小竹。

林小竹點頭，“我可以救他。”

長琴道，“你的血……為何能救？”

她盯著長琴的眼睛，“我的真身是并蒂靈竹，有凈化世間污濁之力。我的血，能夠凈化緣空體內的魔氣。”

長琴不知是出于震驚，還是處于懷疑，沉默著沒有說話。

魏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說道，“緣空是進入萬魔之源后，魔氣入體，又受到赤焰魔尊的影響，迷惑了心神，亂了仙根，才會突然間沖破了你的封印，想起一切，陷入塵封在潛意識里的心魔。如果能徹底清除他體內的魔煞之氣，助他明了真相，擺脫心魔，即便不能恢復仙身，也可以恢復他良善的本心。到時，他便不會再視你為仇人，亦不會率魔族與天界開戰。”

聞言，長琴緊繃的神色稍微一松，“我該如何做？”

魏然側身，看向小竹，小竹道，“我們要想辦法讓他喝下我的血。”

火鳳舉起小竹的胳膊，仔細端詳一會兒，驚訝道，“想不到你的血竟有如此妙用，竹子，你不是凡人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

她放下小竹的胳膊，又湊近她的臉看了片刻，狐疑的睨著她，“而且我總覺得你這次回來，有哪里不對勁，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老實交代，你背著我，和孟章神尊干嘛去了？”

林小竹的臉僵了一秒，拍掉火鳳的手，轉身坐在篝火另一側，離火鳳老遠。

火鳳更加狐疑了，目光在魏然和小竹之間轉了一圈，對魏然道，“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魏然沒理會火鳳的話，眼神凝在小竹臉上，聽見她口中“師尊”二字，眼中升起驚疑之色。

小竹知道魏然在打量自己，可她偏偏支著頭，靜靜盯著眼前跳動的火光，像要把那火光看透一般，不肯移開目光。

一種怪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淌。

長琴也感受到了，他看看魏然和小竹，又看向火鳳，目光充滿探詢。

火鳳湊到他耳邊，悄聲道，“你看不出來嗎，這兩人在鬧別扭呢，不知道孟章那廝是怎么欺負小竹的，竟惹得她這么大火氣，連個眼神都不肯賞給他。”

這話長琴不太贊同，斟酌一瞬，道，“我了解魏然，他不會欺負一個小姑娘的。”

火鳳瞥向他，“你怎知他不會？這姑娘可是小竹，是茵竹的轉世誒，你看他上一世就把茵竹欺負得這么慘，這一世難保不會這么對待小竹。”

長琴還是認為火鳳對魏然誤解太深，道，“上一世，孟章生而無心，不懂情愛，自然會辜負茵竹，可是這一世，他已然有了鯤鵬之心，與小竹一同經歷這么多，心中已經情思百結……”

火鳳搖頭，“你就是幫魏然說話，給他找理由呢，什么有心無心的，難道一個人生下來無心，還能活嗎？”

“孟章自神龍潭降生，幼年被共工帶回天界時，便被發現生來無心，天生六根不全，卻陰差陽錯活了下來，便是因為有華旭的靈息在他體內，助他修養魂魄，健全六根，但心臟卻始終無法長出。后來，為了救他，共工曾用《天行策》替他逆天改命，將自己的萬年壽命悉數轉移到孟章身上。這法子竟成功了。只是，共工的壽命變得極為短暫，不過數千年時光。在雷電交加的一天夜里，共工壽數耗盡，悄然坐化。此前，為了避免天界因他離世生亂，他才用并蒂靈竹的一半真身幻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繼續在天界職守，陪伴在孟章身邊，直到不周山之役，孟章才知道真相。”

火鳳默了片刻，想明白其中緣由，將視線轉向魏然，忽然覺得，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復雜的心情，也不知道該怎么插手他們兩人之間的糾葛。

長琴握住她的手，溫聲道，“讓他們自己處理吧，你我幫不了他們。”

火鳳淡淡“哦”了一聲，往火堆里扔了一塊木頭，如小竹一樣，支起下巴盯著篝火發呆。

長琴也回頭，想著自己和緣空的事情。

空氣一下子靜下來。

火星噼里啪啦跳動的聲音，聽來格外明顯。

“你，是茵竹？”魏然坐在小竹身邊，目光微垂，望著篝火，卻更像什么都沒看。

他的聲音很輕，落到小竹耳朵里，多了一分蕭索的情緒。

她回頭，剛好撞進他抬起的眸中，略微一滯，收回目光，仍舊沒有什么情緒的開口，“是。”

魏然沒有說話。

微垂下頭，閃爍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動，饒是沉穩冷靜如他，此刻也不由得握緊自己的手掌，克制心中涌動的情緒。

那日在尸山幻境中，他重啟乾坤大陣，本以為可以將林小竹救活，沒想到，陰差陽錯帶回了茵竹。

現在想來，是他沒思慮周到。茵竹和林小竹本就是同一個靈魂，他帶回茵竹，也便是帶回小竹。只是，她們畢竟有著不同的經歷，不同的記憶和情感，說到底，又是不同的。

此刻，她說她是茵竹，那么，她對他不僅有刻骨的愛，更有刻骨的恨。可她卻偏偏如此平靜。平靜到，輕描淡寫地回答他一個“是”字。

“小竹，如果我說，我后悔了，現在你還會信我嗎？”

“師尊的話，無論何時，我都該信的。”

魏然看著她，目光微怔。

她笑道，“師尊，說起來，該后悔的，是茵竹。當年我盜用上古禁書，本就是我的選擇，不管是什么樣的結果，我都心甘情愿接受，我不后悔被貶入尸山，也不后悔身死魂滅，但我唯一后悔的，是臨死前，沒有問一問師尊那封貶敕書的由來，卻同師尊說了那么多決絕的話。后來，林小竹替我在山海夢境中重新經歷了一遭，我才明白其中真相。原來是我一直誤會師尊了。我應該一直念著師尊對徒兒的好，一直信任師尊不會如此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