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看一眼刑臺上落下的第二道閃電，直直劈在男子的背上，深褐色的鞭痕即刻出現在男子的背上。

他移開目光，卻見女子盯著男子，死死咬著唇，唇齒見血，他微微一怔，知道她在心疼自己夫君受苦，卻又固執的不肯松口答應他的話，眼中十分掙扎。

他將手輕輕放在她肩上，用力握了一下，女子回頭，他盯著她的眼睛，道，“我說過，會帶他出來，就一定會做到，至于我，你不必擔心。”

他的語氣堅決，女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想了片刻，極輕的“嗯”一聲，“那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魏然沒說話，將孩子交給她，轉身朝刑臺走去。

他一身青袍，背影修長落拓，如松如柏，恍惚之間，和夫君的背影仿佛重疊，女子心下感慨，這世上，真有兩個連背影都如此神似的男子啊。

閃電積聚了磅礴的力量，自層云之上極速下落，男子眉頭緊閉，已經做好了咬牙接受這一擊的準備，可閃電卻突然消失。

他疑惑睜眼，一襲青袍落于眼前，視線往上，是一張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男子眼中的疑惑更深，“你是誰？”

“你是何人！”魏然還沒開口，一聲暴喝從剛才宣旨之人口中傳出。

他緩緩轉身，那人看清他的臉，神色驚變，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你……”他看一眼地上傷痕累累的男子，吸了口氣，似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轉而又察覺到魏然身上不同于魔族的氣澤，肅著臉往后退開兩步，抽出兵器，高喝道，“不管你是誰，只要是仙界中人，就是我魔族的敵人，來啊，給我拿下！”

魏然眸色微沉，掃一眼圍上來的魔兵，對地上的男子直接道，“我答應了你妻子，要救你出去。”話音落，抬手一揮，一批當先圍上來的魔兵就被掃出幾米外，“你如果還有力氣，能站得起來，就趕緊走，她在殿外角門等你。”

男子聞言，臉色變了幾糟，最后將目光從殿外收回，落在他臉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魏然道，“我不過一屆散仙，因看不過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故來相助。”

男子頷首道，“多謝。”

魏然揮出一道靈光，撂倒男子身后舉刀欲砍的魔兵，回身道，“舉手之勞，閣下不必掛懷。”

男子卻站著沒動，魏然道，“要走就趁現在。”

這里的動靜很快就會被魔尊知道，要是魔尊來了，他們二人，一人都走不了。

這點道理，男子怎會不懂，可他無法眼看著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因為自己而喪命，良久，他彎腰撿起地上一把短劍，揮劍砍掉一個魔兵的頭，“要走一起走，我的命并不比閣下尊貴，何須你以命相救？”

魏然略微驚訝，想不到在小竹夢中的自己，竟是如此血性的男兒。

他雖然不知這個夢會走向何方，可他愿意順著小竹的心意走下去，賭一賭，或許能見到新的轉機。

他道，“她還在等你，我死無礙，可你若死了，她會傷心。”

聞言，男子停了下來，看著魏然，“她是我的妻子，她傷心與否，你為何要關心？”

“我自然會關心……”

“為何？”

男子徑直打斷他，竟無心理會這是生死關頭，眼中似有不悅。

魏然無心解釋，將一道咒訣落在他身上，邊催動咒訣，邊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是我此生最愛之人，而你，是我的前世。前世我沒能為她做的事，有你替我做，哪怕此生是你和她之間的夢，曇花一現，也是我心之所幸。去吧，去守著她，守著你們好不容易才有的家……”

男子驚異的眸光尚未來得及看清，就消失在白光團簇之中，下一瞬，已經來到了女子身旁，妻兒在懷，可心中的疑團卻已蓋過了眼前失而復得的幸福。

男子望著妻子的臉，嘴唇動了動，想問問她和那個男人的關系，那句“故人”是什么意思，那句“心愛之人”又是什么意思，可一低頭，見到她憔悴憂慮的神色，終是壓下了心頭的話。

他想帶著妻兒離開魔宮，伸手去抱純兒時，看到他捏著一個小小的綠衣泥人，正睡的起勁兒。

他的手一頓，“這是？”

女子順著他的目光，看見泥人，想起方才那位青衣公子的話，他果然說話算話，將夫君成功帶了出來，可是他卻……

見她心不在焉，男子終于忍不住道，“娘子，你是不是在擔心……和你同來的那個人？”

女子聞言回眸，望著夫君憔悴不堪的臉，心中滋味難言，手指撫摸他眉心，柔聲道，“相公，是我懇求他來救你的，本想著，只能帶回你的，”她咬了一下唇，“帶回你的尸骨，與我葬在一處，可我沒想到你還活著，我和純兒還能再見到你……”

男子垂眸望著她，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神情，她說得越來越艱難，“我本應該高興的，可我，可我現在卻覺得，心里好難過，好難過……”

望向宮殿之內，隱約能聽見殺伐之音，女子身體顫抖了一下，男子的眼神牢牢地看著她，像是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她抽了一下鼻子，話語逐漸帶上了哭音，“相公，他會死嗎？如果他死了，我不能原諒自己……是我，是我求他來……是我害死他的……”

男子抱緊她顫抖的身子，沉聲道，“娘子，你以前，認識他嗎？”

在他的記憶中，小竹從化出人身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修行，從未離開過，她是在何時何地識得那個和自己容顏如此相似的男子的？

那人的話還在耳邊——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是我此生最愛之人，而你，是我的前世。前世我沒能為她做的事，有你替我做，哪怕此生是你和她之間的夢，曇花一現，也是我心之所幸……

他是他的前世，若果真如此，那么此生……如他所說，就是一個夢而已……

曇花一現的夢。

男子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眼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女子稍微掙扎了一下，“相公，你弄疼我了。”

他回過神來，立刻松開她，盯著她的臉，猶豫片刻，問道，“娘子，如果，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場夢，你該如何？”

“相公，你在說什么？什么夢？”

男子揉一揉疲倦的眉心，長長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或許是我許久未見你，恐良辰易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