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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二百五十三)

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黑影掠過,小竹眉心一跳,倏地大喊,“魏然,躲開!”

喊聲還未停,小青龍卷起尾巴一掃,一道水波橫在身前,如透明的屏障,牢牢隔絕開那道斜飛而來的魔氣。

小青龍扭過頭,眸光落在小竹臉上,萬般眷戀的一眼,將海一般波瀾奔涌的情緒掩藏。

小竹盯著他,只覺呼吸都停止了。

在她震驚和心痛的目光中,小青龍化作一道青光,頭也不會的沖向魔尊……

“魏然!!”小竹反應(yīng)過來他要做什么,瞬間怒吼出來。

長琴忙伸手想阻止他,指尖尚未觸及,就被一陣強(qiáng)大的靈力沖撞開,憤然道,“你不要命了?!”

他竟想祭出自己的全部神龍之力將魔尊的魂魄撞出肉身!

魔尊勾唇一笑,“不自量力!”

隨即展臂,無數(shù)黑色冰棱在身邊束起,小青龍目光凌厲,悍不畏死,一頭撞向魔尊身周的冰凌屏障。

剎那間,轟隆巨響,冰棱變成犀粉,青色光芒猶如一柄利劍直插魔尊,瞬間穿胸而過。

魔尊瞪大了眼睛,緩慢的垂頭,盯著自己胸口奔涌而出的暗紅血液,臉上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做得到……”

小青龍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潰散,空氣般稀薄的青色光芒迅速散去,如流螢消失在茫茫夜空。

小竹流著淚,心痛如絞,“魏然……”

眼看身體就要消失,小青龍?zhí)鹛撊醯念^,凝視她的臉,神情愴然,仿佛是今生今世最后一眼。

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身體卻一陣輕微顫抖,忙扭過頭,那種揉碎心臟的痛苦讓他說不出話,最后,竟什么也沒說,就這樣消失在藍(lán)色的深海中。

對他來說,或許這是最好的歸宿,雖然并非他最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小竹,是能在她身邊,好好在一起。

小竹脫力一般跪下來,手臂撐在氣泡上,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我到底還要經(jīng)歷多少次這樣無力的時刻?你到底還要拋下我多少次?還要讓我痛苦多少次?

命運(yùn)似乎偏愛捉弄她。

她自嘲的勾唇,望向茫茫的冰冷海水,心中只剩一片凄涼。

魔尊承受了魏然拼盡生命的一撞,被神龍之力重傷,暫時不能動彈。

太子長琴手掌從琴身一劃而過,三根琴絲飛速刺向魔尊,蠶繭般細(xì)而透的琴絲將魔尊捆得無法掙脫。

一聲鯤啼伴著浪潮涌動之聲,魔尊周圍的海水猶如覺醒的猛獸,澎湃洶涌,形成漩渦,將魔尊重重圍困。

每一滴水仿佛都蘊(yùn)含了強(qiáng)大的鯤鵬之力,在魔尊竭力掙脫之際,海水以迅雷不及之力飛旋成無數(shù)摧金段鐵的銀絲,眨眼間就從四面八方穿透了魔尊的身體。

這樣宛如削骨剔肉的凌遲持續(xù)了很久,魔尊的嘶吼被海浪的聲音吞沒。

一切平靜。

深邃的海水之中,只看得見一片片破碎的布料,以及浮在水中的黑色發(fā)絲。

魔尊消失了。

不,準(zhǔn)確的說,是魔尊的肉身消失了。

就在那漩渦撤退后,一個虛浮的魂魄靜靜立在水中,血紅色的目光用吞噬一切的兇狠盯著眼前的海水,黑袍狂放張揚(yáng),似乎與每一滴海水都有仇,揮著劍胡亂劈砍戳刺,源源不斷的魔力從掌中揮出去,與海水中蘊(yùn)含的鯤鵬之力糾纏不休。

水怎么能用蠻力戰(zhàn)勝呢?

魔尊似乎茫然無措,像一個被逼瘋的瘋子,目光燃著可以焚毀一切的烈火。

“出來,你出來,躲著算什么男人!”魔尊一劍砍出去,怒吼道,“有膽子就出來和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

長琴抬頭,因海水翻攪變得混沌的視線中,一只通體雪白的龐大鯤鵬扇動著翅膀朝這處游來。

他有些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在白鯤的額頭上,竟是一個黑色的魔印。

難道……魏然的另一半魂魄入魔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魔尊目光一轉(zhuǎn),徑直朝他這邊飛身而來,瞬間就竄至眼前,他只來得及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被一掌拍出數(shù)米遠(yuǎn),隨即噴出一大口血。

而魔尊拍開他,抬起另一掌直接拍在了小竹所在的氣泡上,原本堅(jiān)不可摧的氣泡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竹猝不及防置身于海水包圍中,猛嗆了幾大口水,借著海水的浮力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卻在抬眼的一瞬間,魔尊掠至眼前,鐵鉗似的大手猛的卡住她脖子,她頓覺失去所有力氣,四肢發(fā)軟。

長琴顧不上其他,沖上前,揪住魔尊的衣領(lǐng)赤身肉搏了起來。

魔尊眼神陰鶩,一只手卡著小竹,一只手應(yīng)對長琴的攻擊,竟也是得心應(yīng)手,長琴卻氣喘吁吁,臉色發(fā)白。

小竹腦中一陣陣眩暈,即可就要缺氧昏死過去,余光卻瞥見一只巴掌大的小獸躲在不遠(yuǎn)處的黑暗中盯著這邊的混亂,那一臉糾結(jié)的表情尤為明顯。

小竹努力的睜大眼,給蛩駿獸拼命地使眼色,意思是讓它趁機(jī)偷襲魔尊,即便上不了他,也能暫時讓他分心,給自己和長琴制造一個逃脫的機(jī)會。

蛩駿獸在上前幫忙和袖手旁觀中極力掙扎著,忽然間,像是下定了決心,身體猛的長大數(shù)倍,體型猶如一只成年老虎大小,然后甩一甩頭,提氣朝魔尊背后飛撲而去,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魔尊臉色猙獰,脖子上的青筋跳動得十分激烈,大罵一聲,手一揚(yáng)就甩開小竹。

小竹終于能有力氣施展靈力,在周身結(jié)起屏障,輕輕的呼了口氣,張紅的臉色稍微平緩,然后就施法催動靈力,與長琴配合著一起對付魔尊。

但魔尊并不好對付,很快就抓住兩人看似默契的配合背后的致命破綻,一道凝聚了十成力度的魔氣甩出,徑直沖向小竹。

長琴見狀暗道不妙,小竹要是中招,定會命喪于此,他想也沒想,忙飛撲上去,企圖推開小竹,卻沒料到正中了魔尊的下懷,那道魔氣突然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彎,迅猛如猛獸般沖向長琴。

長琴想要撤退,已經(jīng)來不及,吃驚的睜大眼,眼睜睜看著魔氣就要打中他的身體,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白鯤沖了上來,一甩尾將長琴推了出去,反身張開雙翅,用整副身體擋在小竹餓長琴身前,頃刻間,魔氣就鉆入他的身體,強(qiáng)烈的疼痛讓白鯤忍不住迸發(fā)出又一聲嘶鳴。

小竹上去扶起長琴,然后迫不及待的看向白鯤,恰好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小竹呼吸一滯,白鯤的額頭上竟是一個黑色魔印?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白鯤,嘴唇顫抖不停,可是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可遏制的,她心中驀地出現(xiàn)一個不好的預(yù)感,心臟在絕望中疼得無以復(fù)加。眼眶中留下的溫?zé)嵋后w,不知是淚,還是心頭的血。

這時,白鯤長嘯一聲,口吐人言,“小竹,你們快走,快,別回頭。”

只是那聲音為什么如此讓人心碎。

小竹茫然無措,她想要沖上去抱住包鯤的身體,她想留住他,她不想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正適時,洞外上空的乾坤大陣訇然中開,陣法中央,一道炫目的白光閃過,一個比深淵更深的黑色通道乍然出現(xiàn),如一把劍,從天空直插地底,又仿佛一座連接地獄和天堂的橋梁。

陣法外的所有人都感到吃驚,然而更令他們吃驚的是,火神祝融竟召喚來麒麟神獸,直接一頭栽進(jìn)那地底深淵。

紫衣神君微微一愣,隨即笑了。

他就知道,滅魔陣一開,所有一切無辜的人必須遠(yuǎn)離陣中心,否則極可能被強(qiáng)大的時空之力吸附進(jìn)虛境。

太子長琴此刻還在里面,如果他不及時離開,難保不會被吸進(jìn)去。

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火神一定不會再袖手旁觀,必定會伸手拉自己兒子一把……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走!”

正在小竹意識恍惚中,火神祝融突然出現(xiàn),拽住她的胳膊,猛一拉,她就輕飄飄落在麒麟背上,而她身前,是同樣被撂上來的太子長琴。

長琴一臉意外,顯然沒想到火神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沒好氣的瞪著火神,“你來做什么?”

火神比他臉色還不好,“你說我來做什么?來救你的命!”

長琴頓了頓,偏頭,聲音低了下去,“你不是在閉關(guān)嗎,怎么會……”

火神暴躁打斷他,“我要不來,你打算把這天攪個窟窿嗎?”

長琴有點(diǎn)無辜,“這又不怪我……”

“行了,老子不跟你廢話,出去再說!”

火神吼完就驅(qū)使著麒麟往洞外飛去。

魔尊見小竹被火神帶走,心中火氣頓盛……小竹對他來說,是一個有效的保命符,要是不能把那丫頭攥在自己手中,就損失了一個在關(guān)鍵時刻威脅魏然的籌碼。

他大喝一聲,立即朝火神追去。

白鯤知道他的意圖,頭一偏,扇動翅膀卷起海水,將魔尊擋住,魔尊一時片刻脫不開身,只能眼睜睜看著火神帶著小竹越走越遠(yuǎn)。

此時,太子長琴突然對白鯤大聲道,“魏然,滅魔陣已開,你要想辦法……虛境……”

他的聲音淹沒在滔天的聲浪中,也不知道魏然聽見了沒有。

白鯤耳力極佳,這里又是他的地盤,再微小的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長琴的話,自然一字不落被他受盡耳朵。

長琴的話,讓他想起方才溟幽對他說過的話,以及他告訴他的那個法子……

沉吟片刻,他終于做了決定,既然小竹和長琴都已經(jīng)安然無恙離開,他就不必?fù)?dān)心打開虛境會危及小竹和長琴的安危。

這里現(xiàn)在只剩下他和魔尊,那么,就不必拼出性命與魔尊玉石俱焚——

不是他怕死,只要想到小竹看見小青龍消失時那般絕望至極的眼神,他就無法狠心留小竹一人獨(dú)活。

他在心中嘆口氣,還是送魔尊入虛境吧。

魔尊怒火中燒,魔氣膨脹著,叫囂著,想沖上來,將白鯤撕咬成碎片。

他眼中血紅一片,“閑雜人等都走光了,我便和你轟轟烈烈的打一場,倒要看看這天下鹿死誰手!”

白鯤一聲不吭,看他片刻,忽然張開嘴,周身光芒暴漲,體內(nèi)的混沌之力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猛的卷向魔尊,下一瞬,海水宛如玄鐵鎖鏈禁錮住魔尊的手腳,卷著魔尊沖向洞開的滅魔陣。

黑色通道直沖天際,白鯤張開雙翅,盤旋往上,如驚鴻的飛鳥,乘海風(fēng)直上九霄,又如飛花飄然遠(yuǎn)去,最后呈一個小小的白點(diǎn),隱身于海天之間。

“他還會回來嗎?”

地上,圍繞在滅魔陣周圍的神君中,有人這樣問道。

沒有人回答。

虛境超脫六界之外,滅魔陣已關(guān)閉,有進(jìn)無出。

可能,他不會回來了吧。

小竹驚惶的盯著白鯤消失的方向,淚水模糊滿臉,一顆心明明都碎了,卻還能感覺到疼痛。

她默默閉上眼,嘴唇顫抖著,腦海中卻什么都想不起,一片茫然。

正在所有人望著天空,久久沉默的時候,有人高聲驚呼了一聲,“看啊,那是什么?”

小竹像是不肯放棄最后一根求生浮木似的,抬眼望去,空中出現(xiàn)一個青年,青衣白冠,長發(fā)如風(fēng),緩緩下降。

小竹站起身,目光一刻也不肯移開,嘴唇比剛才顫抖得更加厲害,聲音發(fā)澀,“魏然,是你嗎?”

直到青年落地,朝她走來,她才如夢初醒,笑著奔進(jìn)他懷里,抱著他狠狠錘打了好幾下。

只有感受到他體溫的這一刻,那顆被揉碎了不知多少次,痛到無法再多痛一分的千瘡百孔的心,才緩慢的,微弱的,重新跳動起來。

“幸好,你回來了……”她帶著哭腔哽咽道。

感受到她極度的不安,害怕,喜悅,滿足,失而復(fù)得的情緒,魏然的眉頭忍不住皺緊,摟著她的手臂緊得不能更緊,埋頭在她耳邊,啞聲道,“是啊,幸好。”

天知道,他差一點(diǎn)就回不來,差一點(diǎn),就與她永世相隔。

虛境中沒有時間,對于外面的人來說,他消失了或許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可對里面的人來說,卻過去了足足一天一夜!

魏然帶著魔尊進(jìn)入虛境后,拼出全力與魔尊轟轟烈剋打了一天一夜。

最后一戰(zhàn),他借乾坤大陣中四樣天地至寶的力量,拼死將魔尊的魂魄暫時束縛住,同時,借骨傘的靈力,將體內(nèi)的無妄海水中吸附的魔氣一并抽出,同魔尊的魂魄一起,永久封印在虛境內(nèi)。

封印啟動,虛境洞口就會即刻關(guān)閉,根本容不得他有時間逃出去。

但是,在虛境入口關(guān)閉的千鈞一發(fā)之際,骨傘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白光暴漲,瘋了般飛上來,將他的身體推出了那只剩一線的入口。

那一瞬間發(fā)生的太快,魏然甚至沒能看清骨傘是怎樣移動的,在虛境關(guān)閉的最后一刻,他只來得及瞥見自骨傘中浮現(xiàn)的一抹清幽的綠影。

那一剎,魏然瞪大了雙眼,忘記了呼吸,淚毫無預(yù)兆奔涌出來——那綠影,是茵竹寄身骨傘中的最后的靈息……

最后的最后,還是茵竹救了他。

身體下落的短暫空白里,魏然茫然的望著天,望著云,腦海中只有那一抹孱弱的,驚鴻一現(xiàn)的綠影。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是心痛?愧疚?還是劫后余生的一絲絲僥幸?

他緊緊抱著懷里溫?zé)崛彳浀纳眢w,久久無法平復(fù)自己的呼吸。

在所有復(fù)雜的情緒海嘯般席卷而過,留下的一地廢墟中,他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心情。

是幸運(yùn)。

古月瑚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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