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感受到烈火一般的炙熱，皮膚快要被燙裂，心臟的脈搏微弱，但是確切地在胸膛里微微顫著，一下又一下地。

這讓我有活著的感覺。

多虧了對方的手下留情，聽覺和嗅覺還保留著，能聽到咕嚕咕嚕熱水沸騰的聲音，聞到自己被燒焦的皮肉散發的氣味。

我沒有死。

我第一次覺得還活著，是什么樣的感覺。

我開始感激，感激這讓我茍延殘喘下來微薄的生命，接著開始憎恨，憎恨為什么要我變成這般廢物的樣子無能地活著，最后，這些全部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情感。

那種被奪走，失去了一切的感覺，挖空了心臟。

“想死嗎？”充滿魅惑似的男聲邀請般地在耳邊說著。

“呃…呃…”無法回答，只能調動渾身的力量搖了搖頭。

“為什么？你現在應該活的很痛苦，死不是一種解脫嗎？來，再重新告訴我，你想死嗎？”男子的話語帶著一絲詫異，但很快又不依不饒地問詢。

“如果不想死。”我的臉上傳來他指尖的溫度，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鼻而來，“我可以幫你，但是同時我也需要你支付報酬。”

如今的我，還有什么可以拿出的東西嗎？

聽說，地獄的惡鬼會找瀕死的人索取靈魂來幫助自己修煉，他們花言巧語，說的動聽。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猶豫，那充滿魅惑的聲音再次從我耳邊輕訴：“放心，我只對你的人性感興趣，如果你能送給我，我就幫你修復這殘軀，帶你復仇，怎么樣？”

一只惡鬼，我不相信他會有這等實力。

“你認為你還有的選嗎。”他有些不耐煩，話語開始變得急躁。

是啊，我還有的選嗎。

如飲冰流，如擔山巒，在無窮無盡的暗流之中絕望窒息，最終溺死的小蟲。

什么也，無所謂了。

我朝前伸出了手，他很激動地握住了，渾身的溫度和熱氣從連接的手臂不斷地向外流失，但是一點也不覺得冷。

“放心，你這副身體太過難看，我會幫你重塑一副新的。”惡鬼的讒言在耳邊回蕩。

靈魂仿佛看到光亮的彼岸，一點一點向上躍去，朦朧一片的白覆蓋了整個世界。

像是做了一場踏著灼灼紅蓮走到盡頭的夢。

再次睜開眼時，視覺恢復了，舌頭也好好地放在嘴里，說話能力恢復了，渾身傷口消失不見，但我發覺，自己提不起絲毫開心和悲傷的情感。

“你醒啦？新身體感覺如何？除了這點，我還給了你七條性命，大方吧。”一名黃衣少女朝我盈盈笑著，樣子嬌俏可愛。

七條命？記得有個術法叫鬼煉轉生，是起碼修煉千年的鬼才能使用的，以某種生靈制作成的人身，每重傷瀕死一次都會耗費身體的靈力重新修復，就算死到最后一次也可以讓施術者重新塑造身體，不過需要耗費巨大的靈力。

“這里是？”才開口，發現就連聲音也變了，讓我有些不太適應。

“神憫殿。泉幽圣君的魔宮，不用擔心，你現在是我的主人，他不會為難你。”少女拿起桌上的糕點津津有味地吃著，坐在凳子上搖著腿，“你要吃嗎？嗯，不過你現在應該沒胃口。”

沒錯。現在的我的確沒有進食的欲望，看到少女吃的糕點甚至有一些反胃的沖動。

“你說我是你主人，之前那只惡鬼的聲音和你好像不太像。”

“鬼還要分男女？我只是單純喜歡這個形態哦，嘻嘻，如果你喜歡，我還可以變回去哦？”黃衣少女眨眨眼，舔了舔手指上的殘渣。

果然是惡鬼救了我嗎？

心中一暗，我又開口問道：“既然如此，起碼要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纖纖。好聽吧？”她歪頭看著我，似炫耀般毫無顧慮地洋溢出人的情感。

這些本來是屬于我的，不過作為代價轉贈給她了。我實在好奇，為什么鬼會想要人的情感，單純為了好玩嗎？

“我對你的情感非常感興趣，所以現在我和你感受是一樣的，會幫你一起報仇。”

“不，我和你的感受不一樣。”我堅定地搖了搖頭，“只有那份仇恨是我自己的。”

感情已經消失，我唯一擁有的只有這記憶銘刻住的東西。

不遠處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向外看去，一名身著銀灰色衣袍的男子正朝這邊走來，那是同樣魅惑的臉，完美的不可挑剔，微瞇的眸子似笑非笑，只是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絲感情。

他拿起手中的羽扇遮住半張臉，像狐貍一般的眼睛看著我：“真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啊，竟然淪落的這么低賤的模樣，曾經的才氣和輕靈全無了啊。”

泉幽圣君，和上次見面的感覺完全不同，正在以一種看著動物的眼神打量著我。

這一點他和闕靈昀真是一樣，令人惡心。

莫名的憤怒掩蓋了所有的思考方式，我忍不住化出一把匕首砍向他的脖子，頓時鮮血噴涌而出，毋庸置疑，這傷口是我自己的。

疼痛比曾經作為人時減輕很多，于是我又一次向他攻去，他輕而易舉的躲開所有的攻擊，我一只手劈砍，另一只手凝出冰花揮出。

“啪”地一聲脆響。

他的臉上頓時布滿了冰刺的殘渣和鮮血。

他似乎有些不悅，揮了揮袖子，一掌把我打倒在地。

仿佛渾身的骨骼都碎裂一般，內臟變得四分五裂，疼痛，真疼，真疼啊，可是讓我有活著的感覺。不過用這些來贖罪還遠遠不夠，現在的我，應該還有多余的性命。

我開始不由自主地狂笑起來。

“瘋子。”他舉起手，再次凝聚法力。

我知道這一次必死無疑。

“等等！泉幽，你好像忘了她是我的人吧？”一旁的黃衣少女露出鬼面，現在的她似乎非常的憤怒，不過這是為了我嗎？

一只惡鬼，不該對人有這種情感，得到我的人性后，也會變化這么多嗎？

“呵呵呵，挺有趣的，居然這么激怒我。”他竟然真的給了那惡鬼一個面子收回了手，臉上的冰渣蕩然無存，“夏離，好好教教他月影教的規矩，還有，別帶到我這里，下次她還這么放肆別怪我不給你臉面。”

放下這么一句狠話，他罷手放在身后，讓她把我帶下去。

“真小氣，我現在有新名字了，叫纖纖。”纖纖收了鬼面，又變成那嬌羞可愛的小姑娘，把我攙了起來。

“不適合你。”泉幽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地說。

“切。”纖纖嘟著嘴，朝泉幽扮了個鬼臉，拍了拍我的肩膀。

疼痛消失了，垂下頭，身體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恢復著。

“走了。”纖纖拉著我的手便朝外奔去，一路上是別樣的景色，暗暗的石路和詭異的光不像是人間景象。

她頗有興致地朝我不斷講述著這是哪里，旁邊的建筑又是做什么的，還有等等禁忌。

“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人復活嗎？”我突然開口問她。

“什么？”她怔在原地。

“你沒有聽錯，我想救一個人，無論是從魂魄上還是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