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如綢輕撫桃枝，送一襲香氣躍過窗欞，盈滿堂室，耀陽金輝輕柔穿過手掌，落在那人如畫般美好的面容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已經是第十年的春天了，不知，大仙你何時才會醒來。

手指輕撫過他的手掌，粗糙，大大小小的疤痕與繭子讓人不敢想象，他人世短短數十載里到底擔負過什么。

“自從那天用盡神力為你重塑魂魄，你我只見得了一面，你便這般沉睡不醒，卿梧說你或許不會醒了，可我不信。”輕聲嘆息，卻嘆不盡憂愁。

我低頭輕靠在他肩上，心酸無奈道：“我拼盡一切護住你心魂不散，也變成凡塵中會生老病死的普通人，開始感嘆起人世短暫，遠不夠與你相伴，我的容貌也變了，你醒來之后還會認得出嗎？”

每次閉上雙眸，我總會想起才到人間的那些事。

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那么新奇，我像是看到了從未曾看到過的景象，可這一路，對我來說也是驚險十分，每每要跌入深谷時，又會重新看到希望，被救贖。

有時候，我會覺得開心，也會覺得難過，人世這一切，真是變幻無常。

不過，這才算作為人的一生嘛。

“大仙，你知道嗎，天火被熄滅后的那一場雨，代表著我成神，那時卿梧說天神許了我一個愿望，我的愿望是………”

“清月？”還未說完，便聽身后傳來一陣聲音。

聽到這聲呼喚，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何已熱淚滿面，有些無措地抬手擦拭淚痕，轉身向門外看去。

只見一名藤花紋畫的蘭衣女子與一名身著道袍的男子并肩走了進來。

我擦了擦眼睛，聲音幾近顫抖地問道：“你們是…？沂兒和洛溪師兄？”

“清月～許久未見，可有想我？”沂兒迎上前握住我的手，目光如藏星辰，略帶愁意道：“差不多三年沒見了吧？你是不知道你這個師兄，天天窩在道觀里裝神弄鬼呢。”

洛溪似有些頭疼地反駁道：“什么裝神弄鬼……我寫些祛病除災的符予人，也算積功德吧？”

“清月，你說我這個兄長是不是很奇怪，從穹云派學了那么些年到人世竟開起道觀，還幫人捉妖驅鬼。”她微微一笑，轉過頭朝人“哼”了一聲，不依不饒道：“你說，自十年前那場惡戰，現在哪兒還有什么妖鬼讓你去捉。”

我瞧著沂兒這模樣，心里倒有些驚訝。

看來這十年里沂兒和洛溪師兄已經徹底了解了對方，沂兒才會將她原本的一些性格顯露出來，兩人關系果真更生從前。

“我看著你們這樣，我心里倒也很開心，對了，不知葉瀟師叔和花螢她們怎么樣了？”我想起之前托沂兒去幫我尋訪其他友人。

“師父他如今在天竹林隱居，前兩年我和兄長還能去探望，如今卻是進也進不得了，至于花螢…這姑娘開了家當鋪，專門收集古玩珍寶。”

“如此也是好的…他們這樣也算是有個好的歸處，只是十年前墨濯與我一面之后就再未見過了，還有凌露師叔……”話到此處，我不禁有些傷感。

沂兒開口勸慰我：“我前些日子聽說出現了一名黑衣俠士，專門除暴安良懲戒貪官污吏，他也是使刀的，應該和你那位墨濯友人有些淵源。”

“不過……”沂兒話鋒一轉，有些好奇地問：“清月你什么時候和凌露師叔這般要好了，還特意打聽她的行蹤？”

我笑著搖搖頭，“不過是好奇罷了。”

“原來如此。”沂兒點了點頭，和洛溪師兄對視一眼，拿出一紅木盒打開，里面正放著一枚淡綠色晶瑩玉珠。

“這個是一位高人所贈，據說可以聚魂歸元，讓永眠之人再度復蘇，清月，你收下吧。”

我看著那枚玉珠激動到有些難言，良久，終啟唇顫抖道：“沂兒……謝謝你…這份恩情我會永遠記得。”

沂兒笑著搖了搖頭，將那顆充滿靈力的玉珠塞到我手中：“別這樣說，若不是清月你那個愿望，我和兄長又怎么會好好地站在這與你說話，世間因果循環，正因如此我才能將此物交到你手中。”

“沂兒……”

“那我和兄長就先走了，希望來年再見時，你和闕師叔已兒孫滿堂了！”沂兒捏住洛溪師兄的衣角扯了扯，復回頭朝我溫柔一笑：“清月，珍重。”

“珍重。”

繁華已褪，衰草連天，又覆冬雪，時光如指間流沙飛逝難握，樹干上一枝綠芽從皚皚白雪中鉆出身子，原是又要迎來初春的朝陽了。

我披上絨白的衣裘，坐在冰河邊的枯樹旁，靜看春雪消融，萬物復蘇。

“這是第十一個年頭了，今年的雪不是很冷，多看一會兒也無妨吧？”看著身旁閉著雙眸的人，我心中感慨萬千。

“大仙，今天我的頭上已經長了幾根白發了，你再不醒來，我怕到時候滿頭白發，容顏蒼老，你認不出我怎么辦……”

垂眸，俯身看向鏡般湖面，臉上已奈不住時光摧殘，留下了歲月的痕跡，我忍不住笑了，我終于知曉，成長之后會是這般。

“要不然，等你醒了，我把我們的事一一說給你聽，你萬不能嫌我煩了。”

我輕呵出一口氣，閉眸向后靠了靠。

這樣，也不錯。

春天來臨，冰雪消融。

我仿佛聽見溪流解凍的聲音，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什么啊，又不知不覺哭了嗎？

我抬手觸碰眼眶，卻是十分干燥，奇怪，這淚水并不是我流的。

心中一時驚喜，還未等抬頭看清，我便被一雙結實的手臂牢牢抱在了懷里，那人的懷抱，很暖，很暖。

他將唇覆在我耳邊，炙熱的氣息惹得臉頰一陣火辣，只聽見他鄭重地說道：“我回來了，此番，再也不會走了。”

我伸手相擁，似簇著一束香花，芳香沁魂，如幻如夢，嘴角不由上揚，在悲喜之中開口：“歡迎回來。大仙。”

此時，我只愿芳華不衰，情長無限，我們二人，永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