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心里一驚，幾乎出于本能的反應否決道：“不！沒見過。”
胡偉狹長的臉頰浮著柔和的微笑說：“我感覺好久都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樣呢。”
兩個服務員走近前來為他們有條不紊地點火上菜，高天嘆賞地注視著他們熟練而輕巧穩定的動作，忍不住站起身來巧妙地搭把手。酒菜都上齊了，他以茶代酒地舉起杯來向胡偉示意微笑說：
“胡校長，你很喜歡陳小薇吧？”
胡偉深思的目光凝聚在高天的臉上，“她那樣美麗又優雅的女人，難道不值得我喜歡嗎？老實說，我覺得自己都有點愛上她了呢！”
高天的神情鎮靜自若，“那么她呢？你覺得她對你的感覺如何？”
胡偉凝神思慮了一下，沖他笑笑說：“愛是我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吧！”
領悟其意的高天倏爾笑道：“到我們這個年齡，離愛已遠，離死還早，或許談談每天的平淡生活才更實際吧！”
胡偉深沉地嘆息，端起酒杯來瞇縫著雙眼，表情痛苦地喝了一口說：“所以我時常覺得愛情充溢在我的心中就足夠了，至于她知不知道，接不接受都不重要。”
高天微笑不語。
“當然，能夠接受是最好，感情總希望得到對方的回應，兩情相悅才是最美好的！不過那樣的感情可遇不可求啊！”胡偉深有感觸地說。
高天贊賞地頻頻頷首，吃了一口菜。
“高總，難道你不愛她嗎？”胡偉忽然犀利地反問道。他的目光膠著在高天的臉上，監視著他面部神情的瞬間變化。
高天目光鎮定地凝望著桌上弧線外形的紫砂茶壺說：“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談愛情，所以盡量擺正自己的心態，以正當陽光友好的方式去關愛她，就像你不遺余力地幫助她一樣。”
胡偉贊許地微笑說：“理智上來說是這樣，但人的感情豈是理智可以操縱的？如果竟可以被理智左右，那是因為感情還不夠真摯和熱烈！”
“你是說我的感情，還是說你自己？”高天抬起眼簾來似乎漫不經心地詰問。在胡偉猶疑不決之際，他又鎮定而嚴肅道：“胡校長，陳小薇作為一個可愛的單身女人，你可以喜愛她追求她，但我希望你能夠將自己的感情控制在合理的范疇內，不要因為你的無端猜疑和莫名其妙的嫉妒之心傷害到無辜者！這也是我特意約你出來要表達的意思。”
胡偉抬起頭來迎視著他正義凜然的目光，冷笑說：“你是無辜者嗎？我是不是無端猜疑，你心知肚明！高總，我一直尊敬你，但絕不是因為你的錢。可是現在我覺得你也不過如此吧！和我們絕大多數的男人一樣貪財好色，自私虛偽。”
高天面露一絲愧色道：“你可以不再尊敬我，但我還是我，并不會因為別人異樣的眼光就有所改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對鄒老師說那些含義深深的話，你知道女人的心思就像絲線一樣細密，一旦她抓住了蛛絲馬跡，我們男人也就完了！”
“如果你真的什么也沒干，又豈是我可以胡說八道的？除非你表面看起來無懈可擊，背后卻隱藏著巨大的陰謀！”
“指鹿為馬的人多了，別人就會跟著你指鹿為馬。”高天的臉上浮現出冷酷神色說，“還是讓我們管理好自己吧！我會管好我的生活，你也要管好你的嘴巴。”
胡偉微微負疚地低下頭來聲音低沉地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但我沒想到會這么快。”
高天凝望著心情沉重的胡偉，寬容地微笑著舉杯說道：“好了，喝酒吧！菜都要涼了，我叫服務員來往火鍋爐里加點酒精。”
應聲而至的服務員走來將火鍋的溫度有效地提升起來，他們席間談話的氛圍卻稍微舒緩平和了。默默地吃菜喝酒的胡偉酒過三巡，悠然自得地篤定說道：“你對小薇的余情未了也不會有結果的，高總。或者更準確地說，你們之間已經有了結果，現在的情形就是最后的結果！”
高天低眉順眼地沉默不語。
“以她的個性，咱們誰也駕馭不了。你以為你有錢就可以征服她的心嗎？她不愛錢，她只是需要錢。”
高天微笑說：“你倒像挺了解她似的。”
“對一個人的了解程度不能以時間的長短來衡量，就像現在的天氣和氣溫，你不能把這個月每天的溫度加起來，換取下個月的炎熱如夏天吧！”
“你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高天淡淡一笑。
“你以為你認識她十多年，就一定比我更了解她嗎？那可不一定。”胡偉醉眼惺忪地瞅著高天說，“哎呀，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聰明的女人！雖然很多男人都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但是說實在話，我并不討厭她的聰明！”
“因為她的聰明剛剛好，對嗎？”抿著茶水的高天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我想這點你也深有體會吧！不然何以這樣說？”胡偉狡黠地笑說，“可惜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被男人傷透了心的女人竟變成現在的模樣，她的個性總讓我想起帶刺的玫瑰花。”
“是啊！她的個性確實令人很難接近。”高天聲音低沉地深深嘆息，眉頭微蹙。
“一個看透人世間的一切，看淡一切名利場中的爭斗，窮成這樣還不把錢放在眼里的女人，清高孤傲是她骨子里透出來的品格，她把人格和尊嚴看的高于一切！這樣的女人，你覺得我們誰能俘獲她的心？你我都不具備這樣的資格，除非我們像她一樣單身。”
高天碰到平生無法解答的難題和不可逾越的障礙，愣怔在那里說不出話。
“所以高總，你也不要怪我對鄒老師說了什么不恰當的話，你的努力終歸也是徒勞。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你說你還倒騰啥？你還有什么不甘心的？”
高天聲音低沉地喃喃說：“我只是個很普通的男人，我也會犯錯誤。犯了錯誤，我就希望能有改正的機會。”
胡偉輕輕地冷笑道：“改完了再犯，犯了再改唄！千錘百煉，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鎮定自若的高天微微羞愧地漲紅臉說：“我只是希望女人真的能有慈母那樣包容一切的胸懷，能夠容許我犯錯誤，……”
胡偉尖利地冷笑：“那樣的女人只能是你的母親！只有母親才能包容接納她兒子的一切錯誤、缺點，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無論他跌倒過多少次；無論他多么愚蠢、貧窮都不會嫌棄他，一如既往地愛他如命！至于你生命里其他的女人，如果能像慈母那樣對待你，那么恭喜你走運了！”
高天輕輕質疑說：“也不盡然吧！”
“呵呵，那你試試陳小薇吧！”胡偉溫和地冷笑，“你覺得她會原諒一個男人對她的欺騙和傷害嗎？如果你覺得會，那是因為你不夠了解她！像她那樣的女人，她可以愛你一輩子，也可以恨你一輩子，不信你試試。”
高天目光沉靜地凝視著胡偉說：“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憐吧！你的難題就是我的難題，我的擔憂也就是你的擔憂，——你也是有家庭有社會地位的男人，你也會害怕失去什么的，對嗎？”
胡偉被溫熱的酒菜熏蒸得興奮紅潤的臉龐忽然呈現出僵冷的神色來，滯緩地擱下手頭的筷子，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