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冒冒失失地帶著陽陽與胡校長在滴翠亭茶樓約會后,陳小薇就恐懼地意識到自己生活的平靜從此要被打破了。
雖然她及時地和胡校長斷絕了來往,但無異于亡羊補牢,麻煩還是不斷地來了,七年來一直對她疏遠冷淡的高天愈益頻繁地走近她的生活;當她第一次在幼兒園門口邂逅高天時,她意識到他探索的腳步已經觸及她心里的禁區。
現在他與陽陽的單獨見面,讓她意識到自己對孩子身世的矢口否認并不湊效,她一直以來歇斯底里的抗爭和警告也無濟于事。
她明白自己單方面地抗拒高天介入她的生活是徒勞無力的,最有效的方法應該是教育家里的孩子們遠離他。如果琪琪對他心存戒備,他就無法獲悉陽陽的相關信息,也就無法找到他所在的幼兒園去。如果陽陽像避瘟疫一樣地逃避他,即便他把一整天的寶貴時間都投入到幼兒園大門口守候,也是無法跟他說上一句話的。
但是怎樣教導孩子們遠離他呢?陳小薇覺得幾乎不可能。琪琪從小就跟高天親近,信賴他崇拜他,現在編瞎話讓她遠離自己敬愛的高伯伯,只會讓她驚疑而欲蓋彌彰。陽陽就是個天真無邪的別人拿顆糖就能哄走的單純孩子,如果高天真心實意的對他好,疼愛他,他幼稚純真的心是沒辦法抵抗他的!張老師的話沒錯。像他那樣多金又多情的男人,連女人都抵抗不了,何況是孩子呢?
但陳小薇仍然試圖努力一把,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呢?畢竟陽陽與高天才見面兩次,他對高伯伯只有好感而沒有感情,幼小孩子的愛與信任還牢牢地握在她這個母親的手心里。
于是回家途中陳小薇說:“以后高伯伯再來幼兒園找你,你就不要見他了吧!”
“媽媽,高伯伯是壞人嗎?”陽陽歪著腦袋仰面問她。
“他是不是壞人,媽媽不知道,因為媽媽并不了解他。有的人相處幾次就能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有的人你認識他一輩子,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媽媽要你別再見他了,安全起見吧!”陳小薇調皮的微笑著拍拍孩子結實的后背。
“哦!”陽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好像對大人認知的復雜性感到煩惱又困惑。
快到家時陳小薇打電話給高天平靜地說:“你在哪里啊?”
“家里。”高天的聲音聽起來異常鎮定,聽筒的周圍一片寂靜,或許真是在家里的某個角落也未可知。
陳小薇溫和沉靜而聲音低沉地緩緩說:“最近忙不忙?”語氣親切隨意得像是對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嘮嗑。
高天聽到她久違的溫存語氣,不禁有些動容地說:“也還好吧!就那樣。”
陳小薇會心地溫柔一笑說:“那么好吧!你安排一下,看什么時間方便,我想見你一面——我覺得我們確實有必要見面談一談!”
高天站立在書房臺燈的巨大光影里愣了一下,早就想找她談心的他不再遲疑,果斷地決定說:“那就明天吧!不知道你明天的哪個時段方便呢?我知道你要管孩子。”
誰知陳小薇輕松愉快地笑嘻嘻地說:“明天的任何時候都方便,我隨時恭候您的電話!”在高天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掛斷了電話,掏出鑰匙來打開出租屋的沉重的防盜門。
他們從后門走進去,陳小薇順手在門邊鑲嵌著白色瓷磚的冰涼墻壁上摁開了燈。廚房里的燈泡用的年限比較久了,光線不算太明亮,但是比起臥室里的燈泡還是好很多的。這是餐廳和廚房兼用的地方,空間寬敞,以至于陳小薇有時候都不知道那張收放自如的簡易餐桌怎么擺放才合適。陽陽在前面帶頭向臥室里走去,小薇提醒他注意看清腳底下的路面以防絆倒,因為小小衛生間門口的狹窄過道里,有時候會無意間擺放著小板凳什么的。
待臥室的燈也朦朦朧朧地亮起來,陽陽趴在床頭惋惜地慨嘆他養在小面盆里的金魚快要凍死了!金魚盆擺放在與床緊靠著的書桌一角,書桌上堆滿厚厚的幾沓書籍,桌腿之間的空地上也堆滿了書籍。水盆里漂浮著細軟的葉片泛黃的金錢草,兩條黑色的和一條紅色的金魚沉沒在草叢里,他把幾粒魚食撒在水面都毫無反應。
“哦,現在的室內溫度確實太低了,但是凍死也不至于吧!”陳小薇關切地走過來仔細瞧了瞧,輕輕地試探性地敲了敲水盆,看見受驚的魚兒搖頭擺尾地游動起來就說:“我說它們沒這么嬌貴吧!在冬眠呢!動物都有冬眠的習慣。”
“它們好可憐呀!媽媽。”陽陽痛心地說,“天冷了我有羽絨服穿,可是它們還是光著身子,外面又沒有太陽可以曬!冬天出太陽的日子真的太少了!媽媽,我能不能讓它們烤烤火?”
“烤火?”陳小薇驚異地說,臉上洋溢著慈母的微笑。“你打算怎么做呢?”
陽陽大膽設想地說:“我把金魚盆放在地下,把這個鳥籠子的電暖器也放在地下,跟它們靠近一點。這樣它們就能烤火,我也能烤火了啊!”
“哦,這樣啊!”陳小薇笑道,“你可真有辦法!你怎么會這么聰明的呢?”
陽陽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笑著說:“媽媽你去做飯吧!我要跟金魚一起烤火了,等會飯做好了就叫我。”
米飯在電飯鍋里蒸汽騰騰的時候,把菜蔬洗切完畢的陳小薇就開始洗鍋炒菜。當她把一切準備就緒時,卻噩夢一樣地發現液化氣罐空了,爐灶打不著火。她焦躁地把液化氣罐放倒在廚房的地上,讓它來回的滾動,希望可以折騰出一點液體來湊合著把今晚的幾個菜炒了,因為現打電話叫人來灌氣恐怕要耽誤很久,而高三畢業班的琪琪耽誤不起!雖然美術專業考試結束的她已經回到江州中學復習文化課,但每天學習的時間卻更加緊迫了,爭分奪秒。晚上她回家吃飯的時間只有半小時,通常出校門走回家需要幾分鐘,吃頓飯需要幾分鐘,因此進門就要吃飯,一分鐘都延誤不得。但是這沉甸甸的鐵罐還真是絲毫不配合啊!陳小薇費力地折騰得快出汗了,還是徒勞。
火燒火燎地催促送氣的師傅快點趕過來,催了好多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終陳小薇還是只得泄氣地打電話告訴琪琪,讓她自己在外面吃晚飯,家里停氣了來不及做飯!琪琪鎮靜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失望之情,反倒暗自竊喜,因為她好久都沒在校門口吃過自己喜歡的面食了。
送氣的師傅騎摩托車到王家巷里迷路了,打電話給陳小薇時她電話都懶得接了。風塵仆仆的師傅扛著沉重的液化氣罐進門時激動地大聲解釋說:
“你總是催啊催的,都不知道我們送氣是統一走西門外的總站過來的,要經過南門和北門,繞了好大一圈呢!你說能那么快過來嗎?你還不高興,看我急得頭發都濕了!”小薇望了望他滿頭風雨的面孔沒吱聲。
師傅手腳麻利地在廚房里安裝好液化氣罐,用電子打火灶試了試火焰就離開了。一直沉寂在臥室里的陽陽慢吞吞走出來,精神萎靡不振地說:“媽媽,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