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叔叔原來是這個字?為什么改名呢?”我坐在沙發上側著臉問文姨。文姨笑笑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哥哥那年來信說他改名了,沒說為什么,或者他說了,我忘了。”
“那到底為什么?”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也想多聽文姨說幾句話。文姨只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是因為話語權。”徐阿姨這時從臥室出來,回答了我的問題。
“話語權?什么是話語權?”我不明白,接著問道。
“就是當時在英國發表論文,或者發表言論,總之很艱難。有一次你叔叔發表了一篇文章,因為是中國人寫的所以拒絕發刊,除非寫上英文名。你叔叔很生氣,一氣之下就說中國人當有話語權,從今日起我就改名時文語,就為了讓中國人有朝一日在世界有話語權!他當時說得很豪邁,很硬氣!我當時就......”
“就怎么樣?”我著急地問。
徐阿姨突然停住不往下說了,臉上微微有些紅,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反正從那以后你叔叔就改名了。不但改名了,還棄文學理了。他本來是學文學的,從那以后改修化學,很不容易。倒是也算學出些名堂,小有成就吧。”徐阿姨輕輕笑笑,現出這幾天少見的溫柔。
自父親回來后,又加之文姨逃婚,這幾天徐阿姨情緒總是有些憂愁。雖然在臉上看不出來,但我能感覺到,這不是往常的徐阿姨。往常的徐阿姨是帶著笑的,而且從不沉默。她聲音不高卻帶著輕快,這幾天她也沒有沉默,只是話音很輕,但不輕快。她緩慢地說出自己的意見,有些擔憂的看著我和文姨,好像有什么話要說,但總不說出來。
我心里有事時就沉默。時叔叔有事時總是一個人思考,或者和徐阿姨低聲說著他們兩個人的話。徐阿姨呢?原來她心里藏著事情是這樣的,話語很輕,生怕驚著別人,說話語速變緩,很久才表達出自己的意見。而且我和文姨聽完徐阿姨的話總要思考一會兒才能明白她要表達什么。
徐阿姨的意思是老爺子很固執,不知道能不能同意,希望文姨不要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反正有你哥在那承擔老爺子的怒火。她說完這些話時面上很平淡,只有在說到“你哥會勸服爸爸的,勸服不了我們離得也遠,他自己一個人會應對的。”她忽而笑了,有一點竊笑。
我和文姨過半天才反應過來,也跟著笑了。等我們笑時,徐阿姨臉上又恢復了平淡。
我有幾天都沒有見過父親了,徐阿姨說他在忙。我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我覺得徐阿姨在說父親的事時,總想多跟我說幾句。但我不追問,她也就沒有辦法往下說。這時她就看著我,然后慢慢地說:“歸歸,你爸爸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為什么離開BJ?”我抬頭看著徐阿姨問。
徐阿姨抿抿嘴唇,沒有回答,只緩緩地說:“真的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我追問。我看著徐阿姨的眼睛,決不罷休。
徐阿姨拍拍我的手說:“你爸爸真的很愛你。”
我笑笑,點點頭淡淡地說:“我知道了。”我接著俯下身去翻看文姨帶來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人物有些模糊不清。我曾一個一個指著問文姨,他們是誰?文姨笑著一一回答,頭微微揚著,回憶起她兒時少年的時光,回憶起她們姊妹的青春。
現在文姨出去買菜了,我就自己坐在沙發上翻照片。我看著照片上暗暗的人影,想到那天下午我問父親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