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上班后聽見同事們都在小聲議論。文姨剛要進辦公室,覺得今天格外不對。現在應該是審稿子啊。文姨回頭看看,同事們也都抬頭看文姨。
文姨覺得他們眼光不對,好像對自己有意見。文姨沒有理會,打開辦公室門要進去。
“喲,文影來了。”小李扯著尖嗓子從人群后面走出來,眼睛挑著文姨,嘴角揚起諷刺的笑。小李往前走了幾步,眼睛一直盯著文姨。
“時文影,跟胡記者關系不錯?”她這問句倒是聽不出問的意思,帶著質問和不屑。
文姨沒有說話,目光剛要移到她身上又即刻移向別處。文姨不喜歡李翠花就不會再將目光落到她身上。文姨也不理會她眼中的諷刺和挑釁,打開辦公室門邁了進去。
小李冷笑幾聲,踩著高跟鞋穿開人群走了出去。她不在這棟平房里,她和胡柏是一個辦公樓。
人群閃開一條縫,然后互相看看,接著小聲議論起來。
“橘子不干了真是因為文影?”
“不可能,不是小時吧。”
“可是小時確實接了橘子的工作。”
“那也不能是小時,小時多安靜的一個人。”
“哎,可是你們想想,胡記者前段時間可是挨個辦公室問,就問小時有沒有處對象,有沒有愛人,他對小時肯定有意思啊。”
“別亂說,他對小時有意思,小時對他也沒意思啊。不是有一個什么,羅覺民嘛,似乎是小時愛人。”
“羅覺民,那是誰?什么工作?”
大家都盯著這人看,聽她說下文。這個羅覺民到底是誰,怎么能追到時文影呢?清秀漂亮,才華橫溢,平時默默不語,但是一說話往往切中要害。這樣的女人,絕對是好女人。做老婆再合適不過了。這報社沒結婚的男人,誰不喜歡時文影,可誰都不敢追。就一個胡柏,最后還沒追到手,這不也結婚了。
“我,我也只是......”這人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到最后只說她也是聽胡柏說的,既然胡柏問了,那說明就有可能是那個羅覺民。同事們半信半疑。更有幾個人說“說不定人家早就結婚了呢,只是她不說罷了。”幾個男同事急忙擺手說不可能,大家說著說著就散了。他們還是覺得時文影是單身,這樣的女人,該有一段風花雪月的,不能就這么平淡,這么寂靜地就嫁為人婦,生兒育女。
文姨坐在辦公桌前,臉上并無異樣,開始整理文稿。這個月要發的稿子和上個月新投的稿子,一一分開放好,文姨整理整理就停了下來,她還是無法平靜,心里堵著一口氣,實在放下下來。文姨知道自己不在乎嗎,但是自己不在乎,別人也會以為你在乎,那樣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到底是為什么。文姨覺得今天一來辦公樓里就莫名其妙。空穴不來風,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文姨想了想,又覺得麻煩,浪費時間想這些問題,倒不如審稿。等真有什么事再說吧,既然現在沒人說,想也沒有用。連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又何談解決辦法呢。文姨放下這件事,又開始整理稿子。
從這以后辦公室就開始議論起來,都是胡柏和文姨的事,漸漸傳得有鼻子有眼。每個人都猜測著,試探著。有幾個人甚至話里話外試探文姨,問她一些似是而非的話,繞來繞去繞到胡柏身上。文姨緘默不語,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文姨漸漸就不跟她們說話了,早早地到辦公室,晚晚地離開。盡量避開她們。文姨認為沒必要解釋,沒有的事,能說什么呢。可是文姨越不解釋,大家就越覺得有事。看文姨的眼光更是奇怪,甚至是躲閃,往往是偷偷瞄幾眼,然后迅速低下去。似乎文姨是一個小偷,或者品質極其惡劣的人,人們躲著她又不敢得罪她。
人群中的眼光讓文姨避無可避,文姨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不解釋一句,只是來得更早,走得更晚。文姨覺得這些可笑,沒必要去深究,只要說一句關于這些的話,沾了一點這件事的水,文姨都覺得臟了自己的腳。
她的全部傲氣,此時都堵了上來,沒有一絲猶豫,反而愈退愈烈。
文姨今天起得更早。我就要考試了,為了趕上文姨的時間,也為了能更好地復習功課,也開始跟著文姨早起晚睡,熬得臉上有兩個淺淺黑窩,掛在眼睛下面。父親眼睛下面長年都是這樣,現在我們一家三口都是這樣了。倒也不讓人覺得奇怪。就是徐阿姨那天來看我,板著我肩膀驚訝地說:“哎呀,歸歸,怎么這樣了,沒好好睡覺?”我點頭又搖頭,只說要考試了,得努力復習。徐阿姨嘆口氣說:“你既然這么想,我也不能攔你,只是身體是大事,是什么都換不來的,身體一旦壞了,后悔一輩子。”我看著徐阿姨臉上悵然的神情,抿抿嘴不知該說什么嗎,只是狠狠地點頭。徐阿姨目露溫柔地拍拍我肩膀說:“又長高了。”
我笑笑,這陣子我吃得不少,可是卻沒有長高多少,文姨也驚訝說怎么歸歸光吃不長啊,也不長肉,也不長個。可真是一個“愁”字了的。文姨說這話時帶著打趣意味。我也是笑笑,放下筷子回屋了。
那天是文姨第二次給我上學校送飯,她說她知道我中午沒吃飽,沒吃飽就回屋了,怎么能行呢?現在學習這么累。我看著文姨手端著的飯盒,不好意思去接。
“拿著。”文姨將飯盒塞給我,轉身走了。這次她沒有看著我吃。我就一直將飯盒放在桌膛里,直到放學才拿出來放進書包。我不好意思當著同學面吃,其實沒必要在乎的,李薇也不來上學了,有誰看呢?
徐阿姨見我走神,搖搖我:“歸歸,歸歸。”
“啊,阿姨。”我回過神來,才覺得餓。徐阿姨看看窗外,都這么晚了,你爸媽還沒回來?
我聽到“爸媽”這個稱呼,心里一震,盡量面色正常,搖搖頭說:“文姨得等一會兒才會回來,我,他也是。”當著徐阿姨的面,我竟叫不出“爸爸”這個詞,似乎陌生,似乎不愿。
徐阿姨好像沒有注意到我說的話,只是看著窗外說:“太晚了,到阿姨家吃吧。”
“太晚了,我晚上回不來。”我看著徐阿姨,想著正在路上小跑著的文姨,就覺得不能離開,不能去徐阿姨家。要不文姨回來,做飯給誰吃呢?父親嗎?他又嘗不出飯菜的好壞。當然文姨做飯很少有不好的時候。
“就在阿姨家住。沒事兒,給你文姨留張字條。”徐阿姨拉著我,讓我背上書包。我看著徐阿姨帶笑的臉,也不能再說不去了。可是......我猶豫著,跟著徐阿姨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