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文姨鄭重且輕松地寫了我自己認為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封回信。
時文影讀著羅歸的來信,止不住地點頭,嘴角上揚笑了笑,放下眼鏡拿著信去找羅覺民。
“覺民,覺民。”時文影邊走邊叫羅覺民,走到了床邊才看見丈夫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怎么最近這么累?看著丈夫頭上的白發,時文影伸手摸摸他頭發,將信放回客廳,將羅覺民擺到床上,給他脫下鞋襪,蓋上被子。
看著他熟睡的容顏,時文影想想,好像這是他第一次先于自己睡著,怎么了呢?他老了。
時文影這樣想著,揉揉自己肩膀,冷不防被羅覺民拉住了手,時文影看著拉著自己手的覺民,笑笑也上床睡覺了。
時文影心安起來,她第二天就將帶著這封信去了哥哥家,時文語拿著信看了一遍說:“既來之,則安之,不愧是我侄子。”
“那是你外甥。”徐阿姨躺在床上無奈地提醒時叔叔,怎么還分不清輩分呢?
“覺民兒子,歸歸,不是侄子?時叔叔,歸歸叫我時叔叔。”時叔叔難得對什么事較真,回頭對著徐阿姨高聲強調了一遍,惹得文姨都跟著笑起來。
“哥。”文姨出聲提醒自己哥哥,時文語看著自己妹妹,這才想起來,文影嫁給了覺民,這也是人家兒子呀,確實是舅舅,想到這時叔叔不好意思地解釋:“忘了,忘了。”
文姨笑笑,指著信說:“這孩子想開了,真不容易。”
“從小心思就重,哎,都是......”時叔叔打住后半句話沒說,幾人都傷感起來。
文姨看著時叔叔,想從他臉上知道當年的舊影。
“也沒什么,反正都過去了。”時文語見妹妹盯著自己看,知道她想問什么,想想也沒什么可說的,就一句話打過去了。
“嫂子,當年......”文姨看著徐阿姨,她想了解了解當年的事,那怕只是掀開發黃的一角,也比現在這云里霧里的好。她了解的覺民不完整,這不影響兩人生活,也不應該影響她融入這個家庭,只是當年的事在時文影看來就像傳奇故事一樣,那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遠洋留學的才子,為什么會離婚呢?又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可以拋下孩子如此瀟灑地離開呢?或許他們都有自己的無奈?
徐憶南躺在床上嘆了口氣,想起了當年那個繞著鏡子轉圈的女孩兒。
“她是一個優秀的人,只是......他們不適合吧。”徐憶南事隔多年后這樣評價道。
“不適合?”時文影疑惑,為什么會不適合?她隱隱猜到,可能是因為覺民的職業,想想覺民那微薄的工資,文姨無奈地笑笑。
柴米油鹽會磨掉很多東西,再宜室宜家的女人,也無法操持沒有米面的艱辛。
“歸歸挺可憐的。”文姨沒了問下去的欲望,她從徐阿姨的話中隱隱能看到當年的一角,只能感嘆稚子無辜。
“也不是。”時叔叔反駁文姨。
“嗯?”文姨笑看著時叔叔,怎么不是,難道孩子不是最可憐的嗎?“難道你認為覺民更可憐?”
“不是不是。”時叔叔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就算是他們沒有離婚,歸歸的童年也還是一樣,差不了多少。”
“嗯嗯。”徐阿姨也跟著附和。
文姨從時叔叔家出來,一個人往家走,暖陽裹在她身上,她在腦海中拼湊著那個傳奇女子,從哥哥嫂子口中,她能大致想出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自由,采風,畫畫,浪漫,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
文姨想起一些事情,想到槐花的香味,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久沒去看“爸爸”了,文姨嘆口氣,哎,總是沒有時間。
時文影正往前走,突然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胡柏,一時躲避不及,只能往回走,她看看窄窄的一條道,兩人只能碰上。
自從胡柏跟李翠花升到相同位置以后,不知怎的,兩人竟合起來,胡柏也有意無意地對文姨動手動腳,這讓文姨沒有辦法,她只能躲著,盡量避開。
她心里疑惑,胡柏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即便是為了生存,也只能明哲保身罷了,大家都在明哲保身,他只是一開始就站在了風口浪尖,所以不怪他,可現在,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時文影想不明白,也沒心思去想。
她有自己的傲氣,更不屑打聽李翠花的事,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不抬眼看他們一眼。
“時主編。”
文姨頓住,好久沒人喊這個稱呼了,連她自己都要忘了,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胡柏已經站在她身后了。
時文影感到胡柏就站在自己身后,很近的地方,似乎沒有距離。
“胡院長。”文姨往前走了一步轉身看著胡柏,從胡柏低沉的臉上,她能看出他眼睛在盯著自己,看得文姨心里發怵。
文姨有強硬的態度,但她沒有力氣反抗一個男人,所以她淡淡的神情下,有一雙發抖的雙手。
“您有事嗎?”文姨見胡柏的眼神從上打量到下,心里有些不耐,她很生氣,連話音都虛了。
“哼。”胡柏笑了,和往常的他很不一樣,一股讓人發冷的樣子,“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沒想到他會說這件事,文姨禮貌地回他:“我有丈夫,我很愛我的丈夫。”
“那個電工?”他一直認為我父親是電工,或者是一個什么東西,總之羅覺民不配占有時文影。
文姨已經沒心思跟他耗下去了,心中只剩一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給眼前這個人,臉上也冷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生氣了?”胡柏笑笑,他沒看過這樣的時文影,原來時文影也會生氣,也會咬人?
文姨徑直往前走,胡柏一把拽住她胳膊,生硬地強迫文姨停住腳步。
“放開!”文姨頓了頓又說,“請你放開。”文姨語氣嚴厲,聲音雖然不大,卻讓胡柏又吃了一驚。
文姨瞪著胡柏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眼里都是怒火。
胡柏笑著松開手,看著時文影離開的背影,他有一種快感,他得不到的女人,他手里掌控著很多人的命運,所以他想得到更多,以前不敢想的,以前不敢做的,他不在乎了,自己已經這樣了,還掌握不了別人嗎?他不信,歲歲月月下來,他會得不到?那怕只是身子也好,也能解饞。
胡柏憋著一股快意往家走,推開門就往樓上走,他需要得到,他忍不了了。
女兒攔在樓梯口,看見胡柏進來了,伸開兩條稚嫩纖細的胳膊,喊著“爸爸,抱。”
胡柏一把推開女兒,將女兒推出樓梯口之外,孩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胡柏聽著心里更煩,快步上了樓。
黃橘聽到女兒的哭聲,從屋里面站起來就往外走,被突然進來的胡柏一把推倒床上。
黃橘驚了一下,看著正在扯掉上衣的胡柏,有些驚恐。
胡柏猛地撲到黃橘身上,就像野獸看到了獵物。
黃橘先是驚恐,而后反應過來,腳踢蹬著反抗。
“混蛋,你個混蛋!”黃橘一邊叫著,一邊用手砸胡柏脊背,脖子上傳來疼痛。
胡柏撕咬著黃橘脖子,仿佛要喝她血一般,力道大得就像一只狗,粗暴地使用著自己的尖牙。
黃橘一腳踹開胡柏,慌亂地將衣服裹上,兩人又對峙起來。
胡柏貼著鏡子喘息,雙眼仍像剛剛進來時一樣,猩紅瘋狂。
黃橘冷了臉色,冷眼看著胡柏,又是這種冷漠,又是這種無聲反抗。
胡柏再次撲了上來,這次黃橘沒有動,她任由胡柏將自己撲到床上動作,自己一動不動,就像一個木偶,臉上也沒有了表情,連冷漠也沒有,仿佛她已經死了。
胡柏撕咬了她脖子一陣,突然失了興趣,粗暴地起來推開門走了,頭也不回。
黃橘眼角這才劃下一滴淚,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腿上有兩塊被胡柏推倒時撞得淤青。
胡柏快速地走下樓,他心里煩,膩得就要活不成。
總是這副表情,總是這樣冷漠,就像誰欠她似的。
胡柏拎著外套往下走,臉上仍是不耐煩的神色。
胡首長和胡夫人等在樓下,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不過胡首長已經先入為主了,一定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又做了什么好事,忍不住感慨“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啊!”自胡柏上樓以后,他們老兩口就在樓下急得站不住腳,胡夫人懷里抱著小孫女哄,終于把孩子哄得止不住了哭聲,小臉嚇得蠟白,連喘氣也不敢大聲。
胡夫人拍著孫女背輕聲哄著,樓上傳來一陣乒乓聲。
“都是你慣的,慈母多敗兒。”胡首長指著自己夫人埋怨。他有氣無處撒,又怕嚇著小孫女,只能等兒子下來。
“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也怪橘子,我就說她上不了臺面,根本就配不上柏兒。”
“哼!配不上,你以為你兒子是什么好人,敗家子一個,沒骨氣的秧子,還能干什么?狐假虎威罷了。”胡首長氣不打一處來,正在他們爭執時,胡柏從樓下下來了。
胡夫人看著兒子的臉色,急忙抱著孫女閃開了,兒子最近脾氣不好,還是不要多說,胡夫人捂著小孫女的眼睛退到了沙發前面。
“你要干什么去?”胡首長勉強挺直腰板質問胡柏,他只是余威還在,心底也沒多少底氣,他知道自己最近越來越鎮不住兒子了。
“出去。”胡柏沒好氣地回答,腳下沒停,接著往外走。
“出去干什么?”胡首長氣也上來了,瞪著眼睛沖胡柏喊。
“你管不著。”胡巴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父親,語氣緩了不好,他心里有氣,臉色也很不好看。
“怎么跟你爸說話呢?”胡夫人看著他們爺兩兒這樣,只能摻和一句,她希望兒子先停下來,畢竟對面是你老子,還是要敬著的。
“整天出去,出去干什么?我管不著。老子生了你,養了你,怎么就管不著了?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胡首長氣呼呼地說,他有些眼冒金星,只能勉強支持。
“是,你生了我,你有本事,真是多謝你生了我。”胡柏沒好氣地搶白自己父親,心里想“生了我,對,你也就是生了我,你養過我,你什么時候養過我,你對我都沒有對你那些兵親。”
“你.......”胡首長指著胡柏,被氣得哆嗦,“你這個白眼狼,敗家子。”
“對,我就是敗家子,從小你就看不上我,我是你親生的嗎?我是我媽一個人的兒子,說不定我身上流的都不是你們老胡家的血,我是野種,所以我才跟你一點也不像,你才這么見不上我!”
沒等胡柏說完,胡首長就揚手往他臉上扇,沒等夠到胡柏臉頰,胡首長就仰身向后倒去。
“哎!”胡夫人放下孫女去扶老爺子,胡首長已暈過去了。
胡柏看見自己父親揚手,抬腳就往外走,聽見母親叫也沒回頭,他心里又被另一種情感占據,一時不想看見這個被自己稱為“父親”,叫了好多年“爸”的男人。
他飛也似地跑了出去,是躲避還是怨恨,他分不清。
胡柏走出家門后直奔李翠花家,李翠花正坐在床上端著酒杯,他胡柏看著坐在床上的李翠花,她還是那么粗俗,故作情調,她連紅酒品種都分不清楚,還偏要端著個酒杯。
今天本來就是約好了的,李翠花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著胡柏來。
胡柏進李翠花家是不用敲門的,齊思達被李翠花弄到鄉下去了,齊大爺隨后就生病了,臥床不起,兩人不用顧忌他。
“喝一杯?”李翠花舉著酒杯問胡柏。
胡柏看著李翠花,屋里潮濕陰冷,空落得沒有人氣,昏暗的光線讓胡柏覺得不舒服。
但這樣才讓兩人覺得安心,沒人看見不是更方便嗎?畢竟心里有鬼,誰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