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的“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然了,古家的老五算一個。
只不過彼時的他正處在事業關鍵的上升期,暫時顧及不了自家的這幫親戚。
“那小選,我回去上班了……你呢?”古海月掛念的還是姜選。
“房子還有多久到期?”姜選詢問道。
房子是他之前身體不好的時候,為了方便照料他租的,如今高考結束,房子也差不多到期了。
“十七號到期。”古海月回答道。
“十七號……還有半個多月嗎?這里畢業了,同學間要聚會,我在這邊待幾天吧,差不多了,我就回老家去。”姜選想了想說道。
“可是我走了,沒人給你做飯……”古海月還是有些遲疑。
“我自己會做飯的,你就放心吧。”姜選知道她的擔憂。
實際上他這話說得沒差,小時候姜虎出長期不在家,一年下來也見不到他兩回。
古海月在工廠上班,三班倒,加上早年間家里還有幾分土,種了點花生什么的,過得十分忙碌。
為此姜選小學時候就學會了自己用蜂窩煤爐灶做飯了。
那時候村子里還沒通自來水,打水得到沖下邊的一口老井去。
“沖”是方言,也是個地理名詞。
它指的是山里邊兒的一塊地勢低洼的平地。
姜選還記得那口老井的水清澈見底,這要是在晴天,可以清楚的看到井底有兩只烏龜。
小時候姜選始終搞不懂,這倆烏龜是怎么爬到井里去的。
直到他漸漸長大以后才從他爺爺口中知道,這是多年前打井的時候,村里的老人放養的。
那時候他爺爺都還是年輕小伙子,能追溯到四五十年代。
當時新中國成立不久,治安還不太穩定,各地有不少土匪興風作浪。
后來西南剿匪,大部分土匪勢力都灰飛煙滅。
在姜選的老家,就還留有土匪居住過的山寨,以及在剿匪過程中不幸犧牲戰士的陵園。
小學時候每逢清明節的時候,學校都會組織去烈士陵園掃墓,在出發之前老師會教他們折紙花,這讓姜選印象深刻。
土匪雖大半都潰散了,但依然有小股頑劣分子盤踞在地方。
他們到各村流竄勒索錢糧,地方組織民兵對抗土匪,并且積極上報土匪的藏匿蹤跡。
這就讓土匪惱羞成怒了,他們在各村井里投毒,有好些村子都遭了殃。
后來村里吸取教訓,重新打井以后,就在井里喂養烏龜。
烏龜長壽,素來有“千年王八萬年龜”的說法。
烏龜又是雜食性動物,以井里的苔蘚為食,在井里生存幾十年不成問題。
龜在,井水無事,可飲。
龜死,井水有異,不可飲。
小時候的姜選非常瘦小,每次古海月下班回來,去井里挑水的時候,她挑兩桶,他拎半桶。
再大點,他就能拎一桶了。
回想起自己年幼時候生活,雖然清貧,卻也是無憂無慮的。
也許那就是所謂的清貧樂道?
也或許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憂慮的概念,腦子里滿滿想的都是去哪兒玩兒,或者看什么書。
多年后在繁華的大都市里過著光鮮體面的生活。
可是體面的背后呢?
是壓得他快要窒息,恨不得將靈魂撕裂成兩半,逃離這糜爛的軀殼的沉重壓力!
古海月點了點頭,她沒有再說話。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姜選想了想又問道。
“慧英說現在化驗室只有兩個人,忙不過來,如果我要回去,最好盡快。”古海月小聲回答。
“盡快嗎?”姜選這個時候注意到在角落里放著一個帆布口袋。
口袋里裝得鼓鼓的,應該是衣物。
看起來古海月已經收拾好東西了。
“那行吧。”姜選點了點頭。
這頓飯比起以往,吃了更長的時間。
“菜涼了,我去熱一下。”古海月端起菜盤,起身就要去廚房。
“不用了,我吃飽了。”姜選輕輕搖了搖頭,他習慣性的抽出一張紙準備擦嘴。
但他很快意識到一件事。
他只撕了小半張,這已經夠用了。
姜選吃了午飯以后回到了房間。
他躺在床上,頭頂上方的吊扇有氣無力的轉動著。
夏日炎炎,午后的鳴蟬格外的聒噪,毒辣的太陽光透過窗戶曬在涼席上,摸著有些燙手。
姜選看著天花板,由于年代久遠的緣故,刮的那層膩子粉掉落了大半,看起來斑駁得很。
有蜘蛛在墻角爬來爬去,也虧得不是下雨天,要不然妥妥的會織上一層網。
“這個夏天……”姜選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可能是思考了太多問題的緣故,感到有些頭疼。
雖說他現在沒有了工作壓力,但對于未來還是有些焦慮的。
一個方面他害怕自己重蹈覆轍,再次回到以前那樣讓自己委屈的生活。
另一個方面,他不太確定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夠做到他理想中的程度。
“也許睡一覺起來以后,會發現我趴在辦公室里加班,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也不一定?”姜選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這有些荒唐,甚至讓他笑出了聲。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以后,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春乏夏困秋疲冬眠。
以前在學校,只能趴在課桌上小憩會兒。
后來在公司里,也只能背靠著椅子打個盹兒。
像現在這樣可以躺在硬板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這可真是太久違了!
姜選那個荒唐的想法終歸沒有兌現。
當他做了一個疲倦的夢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他還是在張貼著灌籃高手海報的房間里。
他的額頭和鼻梁附近都是汗,桌上的鬧鐘指針“咔噠咔噠”轉動著,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二十了。
原本應該在外邊的蒲扇,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在了桌子上,這讓姜選感到有些困惑。
他起身出去倒了杯水,就在他在桌上端水瓶的時候,看到桌上留了兩百塊錢。
他再看了看隔壁的房間,說是房間,其實就是隔出來的一個單間,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
里邊收拾的干干凈凈的,不過古海月的東西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