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王波才知道他是小看了眼前這名少年。
原本他對這少年的第一印象，就把他定位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稚嫩學生。
像十七八歲就步入社會的他見過不少，有不要命敢打敢殺的，也有嘴巴油會說話的。
還有那些挖空了心思一門往上爬的。
不過不管是什么類型，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耐性不夠，沖動易怒。
但凡有那么丁點兒的事情，所有的情緒都會寫在臉上。
當少年提出應該賠錢的時候，他只當是這小子是嚇傻了。
他開三萬這個價錢，原本就是嚇唬嚇唬這小子，最后能拿三千平事兒就不錯了。
本以為有意外之喜，輕松解決這件事，而且他還是兩頭吃。
這邊吃一塊兒，事兒主那邊再吃一塊兒。
但現在看來，這少年不僅不動聲色的把潑給他的臟水給抖落干凈，而且還反將一軍。
“咋個嘛，你還想追究個什么？不要給臉不要臉！”王波身邊的小年輕強娃惡狠狠說著。
他一身腱子肉，看起來很結實，后背紋了一條下山虎，還有一道已經結痂的駭目刀疤。
但這些東西都不足以掩蓋他的年齡，撐死了也就二十歲，年輕氣盛。
“這位強哥，你知道尋釁滋事，和敲詐勒索的區別在哪里嗎？”姜選不動聲色問道。
“你什么意思？要嚇我哦？”強娃眉頭一挑說道。
“一個是治安拘留十五天，一個是進去蹲三年。”姜選平靜說著。
“三年？小雜種，你跟我說這些？你以為老子怕哦？”強娃對此不屑一顧。
“我知道強哥你義薄云天，講義氣，不怕進去，但是波哥呢？出來都是求財而已，強哥還有很多個三年，波哥好像就不一樣了。”姜選不管小年輕是如何的盛氣凌人，他都不作理會。
因為王波才是拍板的那一個，他在說話的時候，一直觀察著王波表情的變化。
在昏暗的燈光下，一群飛蛾圍繞成一團，飛來飛去的。
在飛蛾的影子下邊，是王波那雙陰沉得可怕的眼睛。
“姜兄弟，你想啷個解決這個事嘛？”王波在沉默片刻以后，終于松口了。
“這里這么多人，讓人很有壓力啊。”姜選看了看周圍的二十來個人輕聲說道。
“三娃，散了散了，你們都散了。”王波在嘆了口氣以后，揮了揮手。
“波哥，這個……”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有些遲疑。
“我說散了聽不到嗎？”
“好……走了走了，我們都走了。”他起身招呼了一聲。
附近二十來個人走了大半，原本坐得滿滿當當的燒烤攤，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王波的身后就只剩下強娃和另外兩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了。
“姜兄弟，現在你沒得壓力了嘛。”王波無奈說道。
“這位老板怎么稱呼？忙了那么久了，過來一起坐嘛。”姜選看著不遠處的燒烤攤老板說道。
燒烤攤的老板四十來歲，身材瘦得皮包骨頭，聽到姜選的話以后，身體有些僵直。
“不了不了，我還要忙，你們慢慢聊，要不要酒？”他貼著笑臉說著。
“這位老板，你不給我面子，也得給波哥面子嘛，過來坐嘛，你那燒烤都烤糊了，又賣不出去，不如坐下來我們談談嘛。”姜選慢悠悠說道。
“干豇豆，喊你過來就過來！”王波的語氣生硬。
“坐會兒，就坐會兒嘛……”他拿了張帕子擦拭著手上的油漬，戰戰兢兢坐下來。
“這位老板也姓姜？”
“長江的江，這位小老板是……”
“我也姓姜，不過是老姜的姜。”
“噢噢，小姜老板啊。”男人擠著笑臉，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波哥和江老板都是老輩子，我是個晚輩，剛才波哥說了，我們年輕人出來支個攤子不容易，可能最近我們很多事情考慮得不周到，引起了江老板的誤會……”
“沒有誤會，沒有誤會。”他連忙擺手。
“我還沒說完，不急嘛。”姜選笑了笑說道。
“小姜老板你說。”
“老話說同行是冤家，但也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其實我們賣的龍蝦，江老板你賣的燒烤，我們也沒有什么沖突的地方，江老板你要是想做這塊，你盡快做就是，我也不會說故意卡江老板你的生意，我是一個晚輩，還有許多要虛心給老輩子學的地方，是這個道理吧？”
“哪里是什么冤家，小姜老板你在開玩笑哦。”
“既然不是冤家，那江老板為什么找波哥來找我麻煩呢？”
姜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波，笑呵呵說道。
“噢，原來是你啊，你眼紅我們最近賣得好，所以才想整我們？”一直站在姜選身后沒有再言語的王鵬很快就想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朝著干干瘦瘦的男人質問道。
“不不不，這是誤會，肯定是誤會！”
“干豇豆，到了這個份兒上了，還有什么誤會不誤會的，姜兄弟是聰明人，也是明白人。”
王波冷聲說道。
“這個……小姜老板，實在對不起，我，我也是一時腦殼糊涂了，都是我婆娘給我出的餿主意，我有罪，我有罪。”燒烤攤主知道事情瞞不下去了，作勢就要跪下去。
“這個我擔不起，江老板，我不是興師問罪的意思，既然事情說明白了，那就沒什么問題了。”
姜選連忙扶住他的雙手。
“小姜老板，你不是要追究到底嗎？”
“小選，這個人壞得很，不能便宜了他！”王鵬義憤填膺說道。
“這能有什么好追究的？我們做生意，不是搶誰的飯碗，也不眼紅誰的飯碗，都在江城混，抬頭不見低頭見，我以后還要仰仗各位前輩提攜幫忙，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如果江老板你想做龍蝦生意，跟我說，我可以給江老板你介紹兩個師傅。”姜選不動聲色的拍了拍王鵬，示意他不要計較。
“這個，這個就不用了，小姜老板，我真是……真是太對不起你了。”
“好了，那么波哥，這份兒龍蝦的事……”
“姜兄弟賣的龍蝦味道硬是巴適，明天我訂二十份，順便送給朋友，讓他們都嘗一嘗……”
路燈下的飛蛾依然飛來飛去。
幸好這是燈不是火，若不然，怕是早就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