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因為疲勞,他沒反應過來。
“今天有醫生趕過來進了您家。”
“什么?”他瞬間像被什么觸碰到緊張神經,胸口高低起伏,解下口罩露出一臉慌張,“什么時候?你們為什么沒有通知我。”
“物管有給您打過幾次電話,但是都被掛了,我們以為您在忙。”
保安話音剛落,崇君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里。
客廳還有凌亂不堪散落一地的藥物,“苗苗!”應著叫聲,洗手間傳來了水桶倒地的聲音,“你在干什么?”
“哥你怎么這么早回來?”她極力裝作若無其事,對著鏡子猛咬嘴唇,想讓嘴巴看起來有點血色,但明顯不奏效,“我在拖地呢。”地板上的血漬和臟衣服都已經洗干凈,再噴點空氣清新劑,啥事都沒發生。
崇苗從洗手間出來時,崇君已經在門口站著,她一臉受驚,又咬咬嘴唇,燈光照在她比紙還要白的臉上,眼睛里滿是迷糊和倦意。
崇君拳頭的手指節骨因為用力白得像崇苗的臉,看到她還故作堅強的樣子,擔心和憤怒攪和在一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但很快又松開了,好像用盡余生的力氣去憋住想說的話。
眉頭緊蹙,眼睛深深地閉了兩秒,慢慢打開。
“哥,我。”
她好像沒有聽到她話,雙手一托將她抱回二樓房間的床上,然后又轉身走出去,回來時端著一杯溫水,遞到她的手里。
他把書桌旁的椅子拉到床邊,與她正對著坐下來,低垂著疲倦的雙眸,有種讓人心痛的氣息散發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胸腔內鼓起的快要爆炸的氣球正在慢慢泄氣。
沉默的他讓人不敢發話,杯里溫暖的水氣騰起彌漫整個房間,像要把人蒸得窒息。
“苗苗,你有把我當做你的家人嗎?”他說完之后嘴唇還微微顫抖。
她內疚且不安,握杯的手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杯子上若有若無的圖案,讓空氣中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當然有。”他一定是責怪自己發生這樣的事都沒告訴他。
“你還記得你7歲生日的時候,我對你說的話嗎?”
7歲那年?
那一年,爸爸提出要給崇苗辦一個生日會,足足開心了一個星期換來的卻是生日當天暴雨還雷電交加,沒有一個小朋友前來來參加生日會。
外面一片雷雨的吵雜,家里只有爸爸,大哥和二哥,崇苗看著精心布置好的空蕩蕩的房子,大哭著沖進了房間半天不肯出來。
崇君從門縫塞進一張生日卡,看完生日卡的崇苗才肯打開房門。
他像現在一樣與她相對而坐,說,“你不是說過,你是爸爸心中的小太陽?小太陽又怎么會害怕雨天呢?”
崇苗眼淚又簌簌落下,“媽媽跟我說過,只有被上天討厭的小孩子才會在生日那天下雨,這是一個詛咒,就算長大了也不會有人愛她的。”恐懼像釘子一樣敲在她的胸腔。
那時候已經六年級的他,扶著她的胳膊認真地說,“不會沒有人愛你的,如果你害怕,等到你十八歲我就娶你。”
……
是這句?
“崇苗,你可以獨立,但是你不能強忍。”
有區別嗎?她忍住了快要奪眶而出的淚。
“我真的沒有故意強忍,我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
努力學習,裝作遺忘了本應永生難忘的遭遇。被趕出家門了也要極力裝作出沒有牽掛,因為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生活,我會買菜做飯洗衣服,只要給我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習慣去照顧別人,因為可以找到被需要的感覺,從小就被媽灌輸“其實崇苗你可以不存在”的思想,每次與她對話都會讓自己覺得是被唾棄的,要是再不干點什么,很快就要被驅逐。
“對不起。”
“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還要裝得那么辛苦,你就當我是最親的人,好嗎?我知道你還沒習慣,但這也是你的家,回到家,你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為了不被媽罵而把一切都做好,服從得滴水不漏。”
“我不想欠你的,不然我會覺得我一輩子都還不起。”
“不需要還,這是你應該得到的照顧,你不欠任何人的,我只想看到一個正常的十八歲女生。比起同齡人,你的不幸已經夠多了……”他抓著膝蓋,后悔說了原本不想說的話。
他不想再說下去,崇君從心底深處就憐憫眼前這個失聲痛哭的女生,自從她遭遇不幸,而他卻因為工作只能趕去看她昏迷的一面起,再加上他這幾年沒日沒夜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他是時候要兌現承諾了。
仿佛這是上天注定,他們并不是兩兄妹。
不知不覺已是八月中旬。
崇苗早早起來熬了一小鍋綠豆粥,做了煎餅、雞蛋、烤面包,冰箱里滿滿的即食燕窩看著也快過期了,等崇君起來時,燕窩已經熱好在桌上。
“這給你吃。”
她一臉茫然地接過那碗膠原蛋白滿滿的燕窩,摸摸自己的臉,“唔唔唔,我還不需要。”
崇君拿著燕窩瓶子,扁一扁嘴,一副覺得超級難吃的樣子,“wind姐叫人送來的,我覺得咳咳,這個東西應該女生吃比較合適。”他灌藥一樣含在嘴里,嘴巴動都沒動就吞了,“冰箱那些你每天兩瓶把它給吃了。”
這東西這么貴,有這么難吃嗎!
看著時間已經是八點半,崇君還在慢悠悠地看著手機,吃著綠豆粥。崇苗來這里已經半個多月,幾乎沒試過這樣跟他一起坐著吃早餐。
此情此情,崇苗不禁想起了崇臻,他總是喝一杯牛奶,咬著面包,扛著書包就把她拉出門,一邊嚷著,“快點貓小小,慢死了。”然而明明是他自己又又又又關了鬧鐘遲了起床。
“有什么好笑的嗎?”崇君看著雙眼放空,但是嘴角卻露出仿佛是想起最甜蜜的笑容的崇苗。
他的話把她從記憶深處拉回來。
“哦,沒什么。崇槿。”她喝了口粥,打開微博的娛樂新聞,微博刷新的聲音才剛落下,手機就嗖一聲脫離了手。
“崇槿是公司讓命理師幫我改的名,所以他們都叫我這個名字。”他把崇苗的手機放在桌上,退出了微博。
“那我以后在外面也要這么叫你嗎?”她伸手要回手機。
“都可以。”他咬了一口煎餅,嘴里含糊地說“崇君已經是過去了。”
“什么?”她聽不清楚。
“沒什么,今天的娛樂新聞就不要看了。”
“為什么?”
“學校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新生軍訓很辛苦的哦。”
“我覺得我可以的。”哎喲,我這人怎么快就被轉移話題了呢!
“下個月要是覺得不舒服了要跟老師請假,軍訓也不是不要命的,知道嗎?”吃完東西,崇槿起身去沖了杯紅茶,給崇苗也倒了杯。
“好香。”她閉起眼睛,將杯子上騰起的蒸汽吸進鼻腔里,仿佛那是天上的云朵般稀有。“以前爸在的時候家里天天都是這味道。”
“呵呵,對啊。”爸對哥倆特別嚴格,估計跟他年輕時候當過兵有關系吧,覺得男生就應該不屈不撓。這一點,崇槿從來都不抗拒,每次都堅持到最后,無論是體罰還是例行鍛煉,倒是崇臻,總是鉆空子,趁爸不在的時候就開溜,結果被罰得更慘,“他確實教會了我怎么堅強地活著。”
突然,門鈴響了。
一位保安拿著包裹在門口,“您好崇小姐。請簽收一下。”
崇苗一頭霧水地簽收了快遞,進屋時崇槿已經回了房間換衣服。
她撓撓頭發,這么大盒,不會是炸彈吧,“哥我有快遞,但是我沒買東西,是不是你的呀?”
應著她的大喊,二樓傳來不急不慢的聲音,“你自己打開看看。”
“會不會是你的女粉絲寄來的炸彈?”
“那你小心開,別被炸了。”
她撩開蝴蝶結,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看到盒子的時候尖叫了一聲,“這個牌子的香水電視一直在打廣告,柜臺賣幾千一瓶!這是他們家的禮服嗎?哇哦!!”她沖上二樓,拿著裙子在崇槿的房門前跳舞,“哥哥哥,你快看!!這禮服超好看!很性感啊,是你送給我的嗎?”腳好像騎了自行車一樣興奮得停不下來。
“我今晚有個首映,傍晚助理會叫司機來接你過去。”崇槿打開房門,里面傳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什么。
“你就默默地坐在臺下,像觀眾一樣就好了。”他整理著發型,戴上口罩和墨鏡,“電影完了之后司機會接你回來,我應該會在十二點前回來,可以嗎?”
“看個電影,有必要穿成這樣嗎?”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懂了,因為有個明星哥哥?所以不能太低調,譬如穿著幾年前的睡衣在家晃蕩,都會被叫土。她突然給自己一個大大的白眼。
出門前,崇槿回頭問了一句,“需要化妝師嗎?”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
等等,崇槿剛才是等看笑話的笑聲嗎?
當她還自信滿滿地回到房間,打開那些還沒開封的化妝品,逐瓶打開摸索。
腦袋突然一陣暈眩。
不,這比刷墻要難太多了!!
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