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惡心到毫無胃口，導(dǎo)致半夜兩點餓醒的崇苗鬼鬼祟祟地爬去廚房找吃的。正當出了房間準備轉(zhuǎn)右往廚房去時，發(fā)現(xiàn)左邊走廊最深處的房間透出燈光，時不時傳來幾聲不在狀態(tài)的鋼琴聲。

幽暗的走廊只剩下兩盞足以照亮地面的LED燈，昏黃的光線照向墻壁上抽象的掛畫，看著有些詭異，柔軟的地毯繡著歐式的幾何花紋，幾株柔美的金沙樹菊在門口角落位置靜靜守著。

她緩緩靠近，莫非那里就是楊木森的鋼琴房？真的好想看看造就出一個鋼琴才子的神圣地方是怎樣的。

“千你別幫他說好話，我不想把你也給罵了！”

楊木森暴怒的聲音把門外的崇苗嚇得一怔，或許他的暴怒原因，就是他今晚提前回來并喝得爛醉的原因，回來之后還要這么反常，他在A城發(fā)生了什么？

“那你想我怎么樣?！睏盍厍o奈的語調(diào)聽起來像是兄弟關(guān)系間的崩裂，“我不可能代替你坐那個位置的，你知道的啊，你才是楊氏的繼承人，你再這樣頹廢下去你真的會廢掉！”

“我廢掉不是你想要的嗎?！睏钅旧^望的語氣讓她感到吃驚，這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楊木森，好勝到什么都要求極致的楊木森，不管是成績還是鋼琴。

房間里沒有了聲音，不久后傳來的竟是輕聲蔑笑，那笑聲差點把人的靈魂都抽出來。

“好好的醫(yī)學(xué)界才子不做，跑回來讀經(jīng)濟學(xué)，你說說看，是要做什么？”

對方依舊只是笑笑，笑聲卻像一把小刀在小腹深深淺淺地捅著。

“楊霖千！?。。　笨偸菬o法抑制狂躁的楊木森終于憋不住了，房間傳來琴鍵亂音的巨響，她不情愿卻控制不住大腦去猜有人倒在琴鍵上，“滾！??！”

“我不滾?！彼K于沒再蔑笑，開口時眼眶發(fā)紅，盛怒地看著楊木森，“你罵我可以，冤枉我就是不行?。　?/p>

“滾?。。　?/p>

終于，他眼眶也不紅了，拿起手里那本《西氏內(nèi)科學(xué)》砸向楊木森的腦袋。

“要不是為了幫你！！”鮮紅的血從楊木森的前額流下，流進了他依舊憤怒的雙眼，楊霖千咬著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他這次卻冷靜不下來，如同幾個月前他拿著牛津大學(xué)醫(yī)學(xué)科學(xué)部的錄取通知書時怎么都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般，“要不是念在六年前你說要和我一起把楊氏變成世界上最成功的企業(yè)，我一定不會回來！??！”

六年前，楊氏已經(jīng)是國內(nèi)排名一二的企業(yè)，從房地產(chǎn)到商業(yè)，再到醫(yī)院，都有楊氏立足的位置，可在初二的楊木森眼里，一家成功的企業(yè)就應(yīng)該是人們吃喝玩樂、衣食住行都離不開它的。

這只是一個臆想，好好的地產(chǎn)公司往那些亂七八糟的方向發(fā)展，簡直就像個用情不專的人，不專的人是無法獲得成功的，當時楊木森的父親是這樣訓(xùn)斥他的，當時他甚至分不清父親罵的是他還是媽媽。而這是他第一次跟父親談起楊氏，也會最后一次，當時他因為打擊躲在鋼琴房發(fā)泄，楊霖千扭扭捏捏地走進來，說他很同意他的想法?！昂冒桑纫院髼钍辖坏轿业氖稚?，我要和你一起把它打造成我們理想中、全世界最成功的企業(yè)！到時候我倆都是總裁，全世界最帥的總裁組合?！?/p>

所以，正因為那句他差點就忘了的承諾，即使是回國修讀經(jīng)濟學(xué)，他依舊放不下他真心喜歡的醫(yī)學(xué)吧？

楊木森垂頭看看地上的《西氏內(nèi)科學(xué)》，血一滴一滴得落在封面。他跪在地上，撿起書，用袖子擦著上面的血跡，抬頭時，只有崇苗一臉擔心地站在他的面前。

拿著藥箱手忙腳亂地幫他消毒和包扎傷口，全程沒看見他露出半點表情，盡管碘酒在傷口上擦拭，臉崇苗都齜著牙發(fā)出嘶嘶的聲音，他也沒有半點動容。

已是半夜三點，發(fā)涼的空氣里全是他淡淡的茶香。

“別走?！崩∷退椒块T口的她，手涼涼的，打開房門，牽著她進去。

這就是楊木森的房間。

被茶香籠罩的空間。

她不自然地踩在屬于他的地毯上。

眼前兩副落地窗外一片漆黑，沒有關(guān)緊的窗戶吹進微寒的風，帶進樹葉隨風摩擦的聲音。

身后一整面墻都是從地面延伸到頂?shù)臅?，頂部的書已?jīng)有些發(fā)灰的陳舊顏色，書桌有些凌亂，上面全是關(guān)于企業(yè)管理和書籍，一張施工圖在桌面敞開，畫著她看不懂的橫七豎八的線條。

他的床單是深藍色的純棉，沒有任何花紋，床頭兩邊的柜子上也堆滿了書，有些看起來已經(jīng)被翻過很多次，書角都被磨得發(fā)皺。

他輕咳兩聲，把窗戶關(guān)上，窗簾也拉嚴。

“千他……需要請人去找找他嗎？”他剛才一打開門就見到錯愕的她，沒有以往愛玩表情的楊霖千讓她感到十分陌生，皺著眉氣繞過她沖出家門，這么晚了跑出去，真的沒事嗎？

“你是在關(guān)心他嗎？”

“我——”

“你有關(guān)心過我嗎？”他眼底彌散著藍色的寒冷火焰，“崇苗你的心里有我嗎？”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他把心里的憋屈說出來。

“說話啊你！??！”

她全身一顫，耳膜嗡嗡作響，低頭看著他灰色的棉麻拖鞋。

這些厚厚的書籍和他暴躁的脾氣相互沖突著，他心里很難受吧。

“為什么不說話？”他喜歡那個叨叨絮絮的她，可愛的臉頰總是被他輕易就挑逗得發(fā)紅。這么安靜和冷漠，像是父親那張死魚一樣的臉，他需要一個如暖空氣一般的人在他身邊，讓他的生命不至于寒冷至凋零。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些累了，所以胡思亂想。”說實話，楊木森以前在她的眼里是一個受上萬少女追捧、和普通高顏值男生一樣的人，只是家庭條件更優(yōu)越而已，成績優(yōu)異來自于天生的基因優(yōu)良，冷漠是因為耍帥耍習(xí)慣了，暴躁是因為情商不達標。

然而，走進這房間便仿佛走進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優(yōu)良基因遺傳下來的是他外表，其他全是自己逼出來的。

這一刻，她更加覺得自己會成為他人生的絆腳石，在獲得成就后被記者摳出來的黑點。

在他身邊的應(yīng)該是一個成績很優(yōu)異，家境相仿，大方得體的女人，至少，在聽到楊爸爸要來訪時是十分期待而不是第一時間想要逃走的女人。

“告訴我，你不是因為害怕配不起我，所以才不接受我?！?/p>

“我是。”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諷刺，讓她心寒得刺痛。

“可是你在崇槿面前不會這樣，對嗎？在他面前，你總是可以很自然。”

原來，他知道她和崇槿同居，甚至，監(jiān)視著她和他生活中的一舉一動。

她的心被轟炸出一個坑，里面長滿了帶刺的灌木。

“他是我哥，難道我不應(yīng)該自然嗎？”她強忍內(nèi)心的傷痛，說著一字一句時脖子發(fā)硬，眼神從柔和變得銳利。

“那他去買對戒是要自己戴嗎？”他越說越絕望，這絕望像是給自己刨一個很深的墳?zāi)?，可絕望又漸漸變成了好玩的口吻。那表情仿佛在諷刺地笑著，好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像榔頭一下又一下敲在心里漸漸筑起的愛他的圍墻。

可問出這樣的問題，她也只能無奈地跟著他笑起來，眼眶微微潤濕，“我怎么會知道他去買對戒送給誰？”

“他正準備把他名下的房產(chǎn)都轉(zhuǎn)給你。你怎么看？”

“你在拷問我嗎？你當我是什么？一個心情好時說很愛你，心情不好時挖坑給跳的傀儡嗎？”她暗涌的歇斯底里開始顯現(xiàn)，不對，精神分裂的人應(yīng)該是楊木森吧！怎么連自己也變得那么大起大落？她抓著自己的衣角，直到手指的肉生疼。

他神情錯愕，翻滾著烈焰的眼底突然暗下，像被刷上一層沉重的火山灰。

難道，他并沒有查出來？她已經(jīng)沒有可以回頭的余地，抿緊嘴巴，深吸一口氣，絕望的眼神，“就這樣吧”的神情像在終結(jié)這一切。

眨眨眼睛，倔強也抑制不住眼淚汩汩而下。

“對不起瞞了你這么久。”

“去哪里?！彼昧ξ兆∷氖滞?。

“回家，回崇槿家。放手。放手。放手！”

“楊木森你放開我！?。。　?/p>

她掙脫的一只手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個深紅色的掌印。

他故意松開的手，換來一個熾熱的掌印，力道還真不小。

咫尺之距的她，忽然變得很遠。

一直都無法拉進的距離，頃刻間變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明明已經(jīng)愛上你，怎么就突然這么恨之入骨呢？”崇苗沒有把話說出口，而是在心里吶喊了三遍，然后甩開楊木森已將她手腕握紅的手。

她最后一眼看他，不是他那痛與怒夾雜的雙眼，而是他臉上紅腫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