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這套。樓下等你。”楊木森把一條禮服扔到她的床上,然后離開了。
看著鏡子里沒有表情的自己,崇苗聳聳肩,練習了幾次微笑,整理一下便出門。
“趕緊上車。”他等得有點不耐煩,或許是因為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說走就走。
她跑上車,看見楊木森依舊穿著正裝,落霞照在他的臉上,看得心莫名悸動,可此刻的他,顯得憂心忡忡。
這時候楊霖千也上車了,他很少穿得這么正統,看著有些不習慣。
“哇哦,今天這一身好仙啊。”
她靦腆地抓著刺繡著不知名花朵的裙角。
車一路開,從黃昏到一切都沉浸與黑暗中。
“大伯先到了嗎?”
“嗯,他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車已經停在了燈火輝煌的超五星酒店前,豪車陸續到達,人頭不急不慢、有序地涌進酒店內。
“爸。”
崇苗朝楊木森叫的方向看去,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原本笑臉迎人,看到她的出現臉色立馬沉到江底。
沒等崇苗挽著楊木森的胳膊走上前,楊爸爸便迫不及待地推動輪椅停在他們的面前。
“你還沒有資格出現在這里,請你離開,你這個晦氣的女人。”
崇苗好像突然跳到冰池里,抿著微顫的嘴巴,看一眼表情暗下來的楊木森,咽下一股涼氣,松開楊木森的胳膊,沒料到楊木森沒等她完全松開,順手將她的手緊緊按在手臂上,“別動。”
“楊木森你是什么意思,帶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出席這樣的場合。你說里面的人會怎么看你,會怎么看楊氏集團!”
崇苗內心的怯好像一個密封袋,將自己緊緊籠罩,隨著時間流逝,透支著里面的空氣,她從不敢呼吸到窒息,用不了多久。
她就像片長在化糞池旁邊的青苔,明明生命力極其頑強,卻遭人嫌棄,連踩下去都嫌臟。
她揣摩著那個男人的話,他的意思莫非是里面的人都知道她的事?還是說崇槿的事?
“即使全世界都知道,那又怎么樣。”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他認真而頑固的眼神。
“就是不可以!!”
他們都沒反應過來,男人怒火沖天,拐杖用力敲在她的肩上。
她瞬間用手捂住嘴巴忍著沒叫出來,但是肩膀傳來的劇痛讓她不禁弓起背,卻依舊沒有松開那只挽著楊木森胳膊的手。
“爸你瘋了嗎!!”楊木森將崇苗擋在自己懷里,“千拉住他!!”
“你敢拉我?”男人深邃的眼睛和楊木森的十分相似,他一吼,把楊霖千怔住了,“這樣的女人你還敢帶過來,你真是造反了楊木森!!!”
在別人的喜慶地方大吵大鬧本來就不適合,更何況這是一對父子為了一個卑微的女人而吵架,不是更傷大雅嗎!
“楊木森,不要吵了,聽你叔叔的。”
“不準走!!”他再一次將她拉到懷里,“今天我就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女人!!!”
今天我就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女人!!!
今天我就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女人!!!
今天我就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女人!!!
崇苗仿佛被一根柱子頂住已經崩塌的心臟,忍著痛直起身來。
“如果你敢跟這個女人交往,我就把你CEO的職位給——”
“叔叔我走,我走就是了。”她聲音不大,禮貌地躬身,身體一路往后退。
“不準走。”
“不要為了我吵架。”她想盡辦法把自己的聲音壓低。
她用力將楊木森的緊抓著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呵,你看吧森木,一說這個她就露出尾巴了!!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就是看中我們楊家的錢!!”
“你真是病瘋了爸!!”
“我瘋?你媽就是這樣的女人,我辛辛苦苦在創業她就去跟別人……你忘記她是怎么扔下我們兩父子的了嗎!!”
他又怎么會不記得?
那是個大雨滂沱的日子,爸還在加班,媽在房間收拾完行李后,摸摸他的腦袋說“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可以掌握自己人生的男人。”然后撐著傘,提著行李,走出破舊漏水的房子,上了門外那臺黑色轎車。
從此,他再也沒見過她。
可她又怎么可以和崇苗對比?
“你休想進楊家的門!!!這輩子都別想!!”
“啊!”這次她沒忍住叫了出來,因為拐杖用力地敲在她的腳踝上。
“哎喲喲老楊什么事情這么生氣呢,森木怎么惹爸爸生氣了啊!”主人家終于感到不插手不行,拉開楊木森,“你爸身體不好你別氣他呵,醫生說了他腦子慢慢不好使了,你看他以前脾氣不是挺好的嘛,我都沒見過他這么生氣。快去道個歉就進去吧。”
“對不起象叔叔,公司突然有些事我要回去處理,我明天再來拜訪您。”放下一堆客套話,楊木森拉著崇苗往車上走。
身后傳來楊木森爸爸的嘆氣聲,“你看你看,老象你看他這個樣子可以成器嗎!!”
上了車的楊木森看著窗外,一聲不吭,也沒有關心崇苗的傷勢,比起剛才要維護崇苗的沖勁,現在看來都只是慪氣。
“送我去二道街的酒吧。”
崇苗也沒有說話,她深知現在說什么他不會聽進去。只是,她一直覺得已經如此優秀的楊木森,在他父親眼里竟是個如此糟糕的小孩。
不,應該說這一切都源于她。
不,應該說都源于她的過去。
這樣的過去,看來只能纏繞到她死去的那天。
“你不用跟著我。”楊木森扔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就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兔子,在森林的迷霧中慌逃竄。
“崇小姐,千少爺叫我送你去醫院,你看可以嗎?”
“嗯。”
“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打我電話。”
她一瘸一拐地走進醫院,肩膀一大塊淤青,腳踝中期一個大包,還發著38.5度高燒。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看著冰涼透明的液體灌進是血管,靜靜地閉起眼,然后又猛然打開。
已經不是第一次,只要閉上眼便是崇槿的臉,從一張爾雅的臉瞬間變得血肉模糊。
“你放松一點,你的家人呢?”給隔壁拔針的護士見崇苗緊張地顫抖,過去安慰她。
“我的家人……是啊,家人呢?”她更加抑制不住自己了,仿佛世上愛她的人都已將她拋棄。崇家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那是上天開的玩笑吧。
護士看著她全身緊繃,顫抖得嘴唇發紫,淚水好像崩塌的堤壩一路涌出。
“醫生醫生,2號病床有緊急情況。崇小姐,能聽到嗎?請放松一下好嗎?”
放松?“我要怎么放松才能忘記我爸我哥我妹妹!!”她在喉嚨根的吶喊沒人聽見,而精神失常般的哭聲卻震耳欲聾。
“上鎮靜劑!”
另一邊。
自己開了一個包間的楊木森兩瓶下肚之后拿著開瓶器一下把剩下的十瓶都開了蓋。
“森木?”是江子妮,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緊身連衣裙,踩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看見楊木森居然自己在喝酒,嘴角露出“天助我也”的笑容,“這么巧,自己嗎?我陪你呀。”
她剛開始只是坐在楊木森的旁邊,幫他倒酒,聊聊他們以前在一起的趣事。
才五瓶左右,楊木森突然覺得有些暈眩,看看眼前的江子妮,她好像也有些暈乎乎地靠著他的大腿。
呼,應該是自己太疲勞了,才喝那么點就醉了。
沒多久,楊木森就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態,江子妮立馬直起身來,用盡渾身力氣扛著他的肩膀,走出酒吧,上了的士。
在幾條街外的酒店門口停下。
潔白的床單上,她手指劃過他強壯的胸口,俯身下去,唔,這迷人的香,哪個個女人抵擋得住?
七年前因為崇苗被迫離開,七年后她要將他搶回來!
更何況,要是得到楊木森,就再也不怕公司會出經濟狀況了,也不用再去指望家里那個吃軟飯的沒用男朋友了。
于是,借著酒意,她鉆進他的懷里,直到把依舊神智不清的他喚醒。
果然一切都“天助我也”。
盡管他的嘴里喚著的是崇苗。
沒關系,沒有一點關系,她絲毫不介意。
已到凌晨。
“哥不要!不要跳!不要!”鎮靜劑過去后崇苗猛然從可怕的夢中驚醒,側頭卻看見楊霖千趴在椅背上睡著了,“千。”
“醒了?我睡著了。”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把手撫在她的額頭,“終于退燒了,醫生說你再不來醫院都要把你燒傻了。”
她微微一笑,沒說話。
這招牌微笑,是她掩飾自己的利器。
“別把晚上的事放心上,大伯他自從中風之后整個人都變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很疼我和森木……”
“我沒生他的氣,他說得也很對,楊木森一個這么優秀的人,又怎么適合跟我這樣身份的人在一起呢。”
楊霖千的身體像有條疼痛神經,從腦袋連到腳趾,看著她那發黑的淤痕,更是心痛到無法說更多。
手慢慢地移到她被針打得腫起的手背。
她不好意思地將手挪開。
這兒,有一朵被束縛著無法盛放的花,大雨將至,它只仰著頭等待被雨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