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漾咬唇,腦子里亂得很,急中生智想到什么,情急之下差點就直直地問出口來。
陳褚戈不是不經常回家嗎?
但好在她還尚存一絲理智,醞釀了下,裝作驚訝開口:“陳同學也是每周都回家嗎?”
此話一出,車里突然寂靜了。
像是一下子陷下去,只留下汽車行駛過程中的機械的聲音。
陳父笑得有些勉強,手心里的手機也慢慢放下來。
他忘了,他兒子周末不常回家,這次僅僅是因為要回家拿學習資料。
陳父:“這孩子,就是不愛回家。”
方漾看出了些什么,禮貌地笑了下,乖乖的沒說話。
她從后面,能看見陳父的頭發里面夾雜著一些稀疏的白頭發。
“阿褚啊,”陳父語氣微微沉下來,用看似商量的語氣問:“你看漾漾,每周都要回家看看,你周末呆在學校像什么樣子?”
“跟著漾漾每周都回家,我來接你們,怎么樣?”
方漾特別怕陳褚戈說好,手心里沁開汗水,舌尖發干。
一想到每周都要跟他同處一室……啊呸,同處一車。
方漾就覺得無所適從。
方漾這個人最怕裝,叫她每周都呆在一個令她如坐針氈的環境里,不能舒舒服服地做自己,還不如讓她去死。
男生沒做回應。
“阿褚?”
他還是沒說話,方漾側頭能看見車窗反射出他的臉,正微微低著玩手機,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跟沒聽見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僵持。
車子一路四平八穩地開到井雅街,他都沒說話。
再穿過一條街,到了方漾她們家小區門口。車輪的轉速慢慢緩下來,直至停止。
車門被“啪”地關上,方漾跟陳父告別,打完招呼之后,陳父喊了聲陳褚戈的名字。
方漾擺手:“沒事,陳叔叔那我先上去了。”
她跑得飛快,一溜煙就看不見人影了。
陳父責怪地說了他一句:“今天怎么回事,這么沒禮貌?人家姑娘跟你打招呼,沒聽見?”
陳褚戈抬起頭瞥了眼窗外,又低下頭,手指點著手機屏幕不做聲。
他輕慢地笑了下。
如果是真想跟他打招呼,那為什么跑的那么快?而且還一次都沒回頭。
-
陳父緩緩發動車子,陳褚戈摁下車窗的開關,漫不經心地朝外看。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道出乎意外的身影。
一個男生,背影削瘦。
邁進的正是剛剛方漾進的地方。
陳褚戈有些意外,沒想到他跟方漾居然是一個小區。
車里掉頭,視線漸漸被遮擋,他曲起手指關節,在手機屏幕上輕輕磕著。
小區保安看方漾一跳一跳地進來,好奇的問了句:“今兒挺高興啊。”
方漾下車了自然高興,她還哼小曲兒呢。
“周叔,蔡家作今兒回家來沒?”方漾想起一個人,跑了幾步又折回來。
“小蔡?”保安老周:“沒吧,我沒瞧見他——喲,那不是回來了,就在你后頭。”老周正說著,突然指她后邊兒。
一個男生,瘦瘦的,面容清秀,耳朵里塞著白色耳機,正朝這邊走來。
“小蔡今兒個也回家了啊?”
蔡家作跟方漾不一樣,前世的時候方漾常常不回家,蔡家作幾乎卻是每周都要回家。上了高中兩人又不在一個班,平日里見不到面。
蔡家作推了推眼鏡,跟老周問了句好。
“作作,回來啦?”一個力道從他肩上直劈而下,方漾摟住他的脖子,咧嘴朝他笑。
蔡家作被那股力道弄的縮了縮肩,怔怔發愣,像是被嚇的不輕,眼鏡都被嚇掉了。
方漾被他的樣子弄得笑開了來。
老周嘻嘻笑著看他倆勾肩搭背往小區里走,為他們關系好打心底里高興。背手搖著手里的竹葉扇子跟下一家戶主去嘮了兩句磕。
“你怎么回事,怎么還這么膽兒小?”
蔡家作推了推眼睛:“你也還是這么……狂野。”
“……”這話很蔡家作。
方漾撇撇嘴,十分嫌棄蔡家作爛得吃屎的語文水平。
不過他一貫如此,方漾還記得當年自己沒少被他那張嘴氣到,追的人滿小區跑……不過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上了高中兩人漸行漸遠。
大學更是不在一個城市,也就過年的時候會聚一聚。
除此之外,其實方漾心底對她有這么個發小感到挺自豪的。
因為蔡家作是個理科天才。
每次考試,無論大考小考,他數物化生總能門門近滿分,成績單隨便抽出一張都能光宗耀祖。
唯一的敗筆就是語文,老扯他后腿。
方漾真是羨慕他啊!智力超群,雖然語文偏科嚴重,但是這種人才哪里會埋沒?
人家最后直接拿著全國數物化生四科學科奧賽冠軍獎牌進了清華。
還是被搶著要去的!搶著要!
不像她,一個師范學院的計算機系。
“……”
雖然在大學里很爭氣,但就好比是雞頭,她連鳳尾都不如。
蔡家作推了推眼睛:“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他們兩家就住對門,從小到大,推開門就是另一個家,互相都清楚得很。
方漾周末一般是不回家的。
“回來看看我的財產,看看我的錢呀。”她沒正經地說到。
蔡家作:“嗯。”
井雅街這邊這套房子是寫的方漾的名字。
從買了開始就一直是她的。
蔡家作清楚地記得房產證上,只有她一個“方漾”名字,明晃晃的。
小時候,方漾人小還臭美,曾明目張膽跑到蔡家作家里,捏著小本本在小蔡家作面前十分得意地炫耀,稱自己是井雅街小富婆,學著網上的話問蔡家作要不要抱自己的大腿。
誰知蔡家作當場臉就紅成了一只煮熟的蝦子。
方漾人小機靈,理所當然地將抱大腿的意思是理解為,讓蔡家作當自己的跟班。
但蔡家作不懂這些,他只當是字面意思,以為方漾就是要他抱住她的小肉腿。
當時就把小男孩搞得又羞又怕,最后沒成想還哭了出來。
蔡家作前幾年回想這些往事還會覺得羞辱,現在倒是平和了許多。
“我說你還嗯,嗯什么嗯,真信啊。”方漾俏笑。
蔡家作禁不起她的玩笑,耳尖都紅了起來。
從小到大,方漾一直都是這么跟他說話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蔡家作雖然有時候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但她逗他的時候,他還是能感覺到的。
就好像,現在。
蔡家作知道方漾是因為喜歡他才逗他。但也知道這不是那種喜歡——只是朋友之間,單純而純粹的喜歡。
說到喜歡,他知道方漾確實有喜歡的男生。蔡家作推了推眼鏡,聲音還是低低地,有些小聲:“方漾,你以前跟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女孩:“什么話?”
“你以前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忍不住想逃離他,的那些話。”
“……”
方漾噢了一聲,臉慢慢染上不正常的紅色,別扭地說:“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怎么突然拎出這陳年舊事?”
蔡家作實誠地答:“我有個同學,他最近遇到一個女生,老刻意跟躲他,我就想起了你跟我說的情況,結合起來,那那個女生會是因為喜歡他嗎?”
“或許吧。”方漾低頭,恨不得把自己塞進地里去,敷衍塞責:“我也不清楚。”
人各有異,要是對沒有重生來的高二的方漾,那她會覺得這是喜歡,因為她剛巧暗戀陳褚戈。
但現在,呵呵。
-
蔡家作低頭悶聲,應該是在思考問題。
電梯緩緩上升,顯示不斷增加的樓層數。
想到剛才的對話,方漾盯著那個跳躍變換的數字,一眼不眨。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方漾跟蔡家作說的話。
那時候她暗戀一個男生,沒忍住跟蔡家作說了。
沒想到今天被開棺,重見天日,又拎出來說了一道。
她覺得有些丟人。
小時候她張揚膽大,做的蠢事,比她現在沒做完的卷子還多。現在一想,覺得往事不堪回首,一樁樁一件件致死量驚人。
蔡家作跟方漾告別前,叫住了她。
方漾轉身:“怎么了?”
蔡家作臉有些紅,“沒什么,我,我就想問,你那個喜歡的人,現在還喜歡嗎?”
方漾頓了兩秒。
她問:“你是說哪個?”
“……”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我忘了……”
空氣微微停滯,小眼鏡徹底懵逼了。
他一直以為方漾對他無話不說,連房產證都拿給他看,沒想到……還有這么多他不知道的。
“你,你有幾個……”蔡家作沒忍住,問了句。
方漾尷尬地扯出一絲和善笑容,打著哈哈:“沒幾個,也就……”
“兩三個?誒不對,好像少了些……或者,或者三四,四五……五六個吧?”她自己也記不清了,掰開手指數也不知道究竟有幾個。
蔡家作:“……”
是的沒錯,小學的時候,方漾就有喜歡的人了。
陳褚戈也不是她第一個暗戀對象。
“……”
第一個暗戀對象,好像是那個幼兒園愛流鼻涕、跟她搭檔、被她嫌棄、結果上了小學突然竄高變帥打籃球那位?
還是初中那個體育委員身材超好幫她搬器材那個?
“……”
她都忘了個精光,但她小時候粉雕玉砌長得好看,男生都喜歡找她玩兒,久而久之就有了許多有好感的男生。
她……她又不是故意的。
可都是那些男生先找她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