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蕭條的街道。

骯臟、逼仄、陰寒。

有幾個膽子大的小孩悄悄將窗戶打開一條縫，好奇地觀望著三副陌生的面孔。

家長們發(fā)現(xiàn)后，慌張地拽下孩子，輕手輕腳地將窗戶關(guān)嚴。

“媽媽，我累了”。

喬納森近乎祈求般望著莉蓮。

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停下的時候，他也不想讓媽媽背；他只是真的走不動了。

莉蓮看著他，嘴皮子動了動；最終只是將腳步放得更緩，同時將他摟住。

約克斯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再堅持一下，我想這附近應(yīng)該有地方可以讓我們住一晚?！?/p>

他說完話，咳嗽兩聲；這好像有了連鎖反應(yīng)，莉蓮也捂住嘴跟著咳嗽，比約克斯還要強烈。

三個人緩慢前行，看到破敗的房屋就會靠近看看有沒有住戶。

約克斯注意到一座木屋，它的房門只剩上半部分，下邊似乎被誰踹過，有一個比臉盆還大的洞。

他躡著腳步在門前半跪下來望向屋內(nèi)，并沒看到人，于是將房門推開，黯淡無光的眼睛往一個方向滑動，示意他的妻子和兒子可以入內(nèi)。

他率先走了進去，喬納森仰頭看著屋頂?shù)谋F，想著要是以前，約克斯肯定會很有興致地將它們?nèi)坑萌^砸下來，以此向媽媽和自己展現(xiàn)他強壯的身體；而現(xiàn)在，他連抬手這動作都沒心思做了。

很幸運，這潮濕的木屋里面有一張床，只是有些漏風(fēng)。

“你們先在這里休息，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撿到些干草或者任何能保暖的東西”。

約克斯再次咳嗽兩聲，然后走出屋子。

莉蓮與喬納森躺到床上，互相抱住取暖。

“睡吧，我的寶貝?！?/p>

喬納森點點頭，左手緊緊抓住莉蓮肩膀下的衣服，閉上了眼。

不睡，還能干什么呢？莉蓮拿出兩個指頭，掐了掐喬納森的臉蛋，就像他嬰孩時一樣；只是，它現(xiàn)在的觸感不那么水嫩了。

她想著，再次咳嗽起來。

時間過去很久，外面已經(jīng)一片漆黑。

莉蓮用力摟著喬納森，似乎有些害怕。

寒冷且潮濕的空氣一股又一股地擊打在莉蓮身上。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缺了半邊的房門上，好像生怕約克斯會拋棄她與孩子，那樣的話，他們只有等死了。

還好，約克斯回來了，吱呀的聲音把莉蓮嚇了一跳。

“只有這些嗎？”

“是的，即使我已經(jīng)抖過了，但上面還有些冰渣和雪沫……這總比沒有要強”，約克斯將少得可憐的干草鋪在母子身上，他也躺上床，將喬納森夾在中間。

盡管他的身體已經(jīng)遠遠不如以往健碩，但還是很輕松地擋住了寒冷的氣流。

喬納森睜開眼，小心地聽著爸爸媽媽的呼吸。

雖然不那么平穩(wěn)，而且總是咳嗽，但他相信他們應(yīng)該睡得很死。

畢竟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找到這么像樣的地方休息過。

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一絲亮光透過木屋的小洞口，照到他的臉上。

“竟然睡過頭了！”喬納森有些懊惱。

他走到屋子外面，發(fā)現(xiàn)天只是蒙蒙亮，松了口氣。

昨天走來的時候，他注意過有一家屋子是二層樓，并且看上去不那么破敗。

他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

伍德今天起得很早。

或者說，他照舊起得很早。

他將昨晚熄滅的火堆點燃，準(zhǔn)備為妻子燒一碗熱水。

曼娜躺在床上看著伍德忙活，干枯的雙手收進被窩。

像他伺候我一樣地伺候他是什么時候的事來著？五年前？還是十年前？

她記不得了。

她只能躺在床上，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看著伍德。

“該吃藥了?！?/p>

伍德墊著抹布拿起熱水碗，笑著走到床前。

他傾斜塑料瓶，晃動兩下，倒出一片藥。

曼娜笑望著丈夫，配合對方的攙扶，將身子靠在床頭，隨后動作緩慢地喝下藥片。

若是年輕時候，她一定是位特別漂亮的淑女。

吱。

伍德身體僵了一下，就那樣一動不動，仔細聆聽。

曼娜拉住他的袖子故作輕松道：“也許只是老鼠?！?/p>

時間似乎靜止好幾秒。

吱。

聲音再次傳來，伍德輕輕抽出藏在床頭的柴刀，轉(zhuǎn)身走去。

“別！”曼娜急切地壓著嗓門喊道，“求你?！?/p>

伍德不為所動，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

他們還有一些黑面包和藥品放在樓下，如果被偷走，和要他們夫妻的命沒什么區(qū)別。

喬納森本該拿上一些黑面包就跑，但他實在太餓了，他忍不住先往嘴里塞一些，并貪婪地攥著幾粒藥片。

“哈！”

“你個小偷！”

伍德發(fā)現(xiàn)對方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恐懼退卻，憤怒跟著涌了上來。

喬納森看見沖過來的老人，急忙轉(zhuǎn)身要跑，同時不忘將幾片黑面包塞進懷里。

他沖到門前，但他已經(jīng)慌張到忘記了這門是要推還是拉。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急切，像是索命的妖怪。

他拽住門把手又拉又推，總算打開一條縫，邁步?jīng)_了出去。

“我的藥！”

眼看小偷就要逃走，伍德快急死了。

他撞開門，邁著大步子追。

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時候，老邁的身體卻不再為他提供力氣，他只好揮出柴刀。

喬納森只覺得身后涼絲絲的，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來的。

伍德望著小男孩身后，那一條血淋淋的，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腰部的傷口，咽了口唾沫。

他強忍著不去看趴在地上的小男孩，彎腰撿起掉落的藥片，大口喘息著往回走。

喬納森在地上趴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動了，于是他站起來，踉蹌地往爸爸媽媽的木屋走去。

“他忘記拿走面包了！”

喬納森很開心。

日光照得他影子很短了，他終于走到木屋跟前。

他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還沒起床。

他感覺后背有些痛，但他把吃的帶回來了！

約克斯一定會表揚自己。

他將面包放在他們臉上，使勁推動他們的身體。

“我?guī)С缘幕貋砹?，你們起來吃東西??！”

但無論他怎么叫喊，怎么用力，他們都不睜開眼。

喬納森實在沒有力氣了，他感覺很累，于是爬上床，如以往一樣，在爸爸媽媽中間擠出位置躺了下來。

他們就這樣擁在一起，又睡了三天。

他們的衣服開始發(fā)臭了，但他們實在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