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的工作不難，環境也寬松愉快，欣陽略微有點膨脹，期待在每日的案頭行政事務之外還能有什么專業性的收獲。

有天臨近中午的時候，她去會議室旁取資料，碰巧見有廚師打扮的人在往會議室里搬幾個大食盒，她好奇地往里瞧一眼，看見一個年輕的金發姑娘。

這間地區分行沒有拼體力的發行承銷業務，理財顧問連同他們的秘書們目測都基本超過40歲，年輕的應該就是實習生了。

那姑娘也看到欣陽，禮貌地“Hi”了一聲，并沒有要過來互相認識一下的意思。

欣陽主動走上前去寒暄并自我介紹，問：“這里中午有活動嗎？”

實習伙伴有點詫異于她不知道，說：“這里經常都有午餐會，產品批發商中午過來，把新產品介紹給這里的VP和顧問，再通過他們推薦給客戶，放進客戶的資產組合。不是所有顧問都參加的，有興趣的才會過來，邊吃午餐邊聽。”

欣陽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姑娘又說：“你的老板沒讓你來嗎？我老板說如果我想聽就可以過來聽。”

說話間陸續有幾位顧問進來取餐食，會議桌旁已經坐了三分一的位置。投影墻前面，一位年輕的產品銷售已經把PPT準備好，等著更多顧問進來之后開始演示。

欣陽從未聽卡羅爾說過有這么個午餐會，知道雖然是午休時間，自己也不能自作主張地坐下，便跟姑娘道了別，抱著資料回去了。

第二天午餐時間欣陽專門去會議室旁轉了一圈，看見另一位產品銷售正跟吃著披薩的顧問們侃侃而談，昨天認識的實習生姑娘也在其中。她心里癢癢的，覺得這才像真正在金融機構實習過。

下午的工作她早早完成了，趁著去卡羅爾辦公室交資料的當口，她說：“這兩天我看見會議室有午餐會，如果以后還有，我可以去聽嗎？”

卡羅爾抬起頭，眼中有些許詫異，神態仍是溫和的。她看了欣陽三秒鐘，說：“我還不確定實習生能不能參加午餐會。”

欣陽隱隱地明白，顧問們找實習生是為了協助處理日常事務，不是為了讓實習生來成為金融產品專家的，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又說了句：“另一位VP的實習生，她去參加了。”

卡羅爾臉上的微笑隱去，說了一句：“是嗎？她去了？”

欣陽說：“是的。”

卡羅爾收起看著欣陽的目光，說：“好的，如果又有午餐會的時候，我告訴你，你也可以去。”

她的語速比平時快，隨即又說了一句：“你可以回去了，有其它事情我再叫你。”

欣陽實現了愿望，卻因著卡羅爾語氣中細微的不悅而心中不安，她道聲謝謝，離開了辦公室。卡羅爾并未回應她的謝謝。

兩天后欣陽正在處理案頭的事情，卡羅爾從她桌旁經過，對她說了聲：“今天中午有午餐會，你可以去聽。”

欣陽站起來忙不迭地道謝，卡羅爾笑笑走開了。

到了午餐時間，欣陽很識趣地快速吃完自己帶來微波爐加熱的飯，沒有去吃午餐會的餐食。她進會議室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滿懷期待地準備開始專業學習。

“這兒有人坐嗎？”一個好聽的男中音接連問了兩遍，欣陽抬起頭，才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那雙正看著她的藍色眼睛，她立刻想起來了，就是最近幾天才見到的理財顧問。

“沒有，您請坐。”欣陽馬上說。

顧問坐下，自我介紹叫威廉，又問了欣陽的名字，說：“卡羅爾叫你來聽午餐會么？她幾乎從不來的。”

欣陽說：“是我自己想聽，卡羅爾同意了。”

威廉點點頭說：“卡羅爾基本只做固定收益，這些產品她不太需要。”

欣陽做了快一個月的實習，卻著實沒搞清楚老板的投資方向，一方面是工作內容不需要她知道這些，另一方面她也不太留神，不免暗暗愧疚。

威廉問：“你從哪個國家來？”

欣陽答是中國。

威廉微笑說：“很遙遠的地方，我母親去過中國，她非常喜歡。你來美國讀書？”

欣陽答：“是的，讀金融專業的MBA。”

威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說：“怎么可能？你看起來不超過20歲。”

欣陽不是第一次被美國人當成小姑娘，笑說：“謝謝。之前好像沒有見過您？”

威廉說：“我休假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母親病了一年，我要照顧她。”

原來美國人也并不都是不管爸媽的。

今天的產品是私募股權類的，一堆艱深的術語，欣陽連四分之一都聽不懂，半個小時的產品介紹結束后，產品銷售向各位顧問遞送名片，威廉問欣陽對產品感覺怎么樣，欣陽有點尷尬地實話實說：“我不太聽得懂。”

威廉說：“今天這個產品沒什么新意。”

欣陽自我安慰道：“固定收益類產品比較容易理解。”

威廉卻十分認真地說：“如果你對固定收益類的業務感興趣，可以考慮以后去芝加哥，那里固定收益產品的交易更活躍。”

欣陽說：“我對芝加哥的了解只有公牛隊。”

她腦中閃過一些舊時畫面。時輝是公牛隊的衷粉，而她對籃球沒有任何興趣，如今卻有機會去看一場真正的公牛隊比賽。

威廉點點頭：“中部大湖區的地方，文化跟新英格蘭很不同。”

欣陽也點點頭，好像自己對美國區域文化真有啥了解似的。

晚上下班回到家，欣陽看見屋子里放著好幾個手袋的盒子，程成剛從紐約回來，她代購的級別越來越高了，這個暑假是她賺錢的大好時機，不像自己做著沒工資的實習。

程成專心地點著貨，核對清單，顧不上理會欣陽。

欣陽看見一條粉色的圍巾，拿過來搭在肩上照鏡子比試。程成說：“那是買給小女生的，你就別裝嫩了。

欣陽嘻嘻道：“今天有個顧問還猜我是不到20歲的本科生呢。”

程成不以為然說：“這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老外永遠看不出中國女孩子的年齡。再說他們也比中國男人嘴甜多了，在這里，可能50歲了也會有男人跟你調情。”

欣陽又拿起一個手袋看了看，很喜歡，問了價格，悻悻地將手袋放回了原處。

程成說：“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上次去波士頓的時候，溫總讓我幫他買個包送給你，我替你回絕了，說你不會要的。他又問我你喜歡啥，我說你除了學習考試啥也不喜歡。你覺得我回答得怎么樣？”

欣陽被氣笑了：“我明明活潑可愛，怎么被你說得像個書呆子。”

程成說：“溫總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了，你再那么可愛不是坑了他嗎，不喜歡他呢，就讓他對你印象壞一點。”

程成自作主張地替欣陽拿了主意，欣陽倒覺得全然無妨，她有點好奇地問：“換了別人都會勸我跟溫旭交往吧，你怎么反過來？”

程成說：“因為我看你跟我差不多，都不是什么聰明人。”

欣陽沉默一會兒，問：“你的賺錢目標怎么樣了，快一半了吧？”

程成說：“我的OPT開始之前肯定能完成了，我在想，還要不要用OPT的時間多賺一些。”

欣陽問：“余航的網站需要你繼續在這兒給他幫忙嗎？”

程成搖頭說：“目前我幫他找的已經夠了，錄些節目只是吸引眼球，真正的教學師資還是要他在國內培養。”

欣陽問：“那你想回去跟他一起創業嗎？”

程成眼神有些茫然，說：“我不知道他需不需要我跟他一起創業，他從沒提出過。我多賺些錢，他需要的時候也許用得上。”

欣陽心里揪了一下，說：“余航對你們的將來到底是個什么打算，你們從沒有商量過嗎？”

程成干活時的精明麻利模樣都升騰不見，她疲倦憔悴，甚至有些呆滯，慢慢說：“我在他的將來里嗎？我不知道，我好久沒有接到他電話了，打過去，十次有八次是沒有人接的。”

欣陽抓住程成的一只手，說：“那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程成慘笑一下，說：“我想讓余航，重新成為我第一次見到時那個驕傲的，自信的余航。”

欣陽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余航，前提都是你們要有共同的未來，才對你有意義，不是嗎？”

程成說：“是啊，我越來越有點害怕，現在我還能自以為是他的女朋友，還能憑空有個念想，如果回去了，他會不會就不是我的了？”

欣陽的心抖了抖，把程成涼涼的手抓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