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欣陽住處的樓下許久之后，她迷迷糊糊地醒了，抓抓頭發，茫然地看看外面一片漆黑，再看看旁邊閉目養神的溫旭，想起來是怎么回事了。

其實也不算太晚，從前這個時候她可能都還沒睡，只是最近許多日子她睜著眼睛到天亮，又在紐約走了一天，特別疲勞。

溫旭覺察到她的動靜，也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睛，轉過身看著她說：“你要是想睡，可以一直睡著，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該亮了。”

她搓搓手，拉開車門下了車，在涼風里全然清醒過來，似乎沒有想回家睡覺的欲望，靠著車子抬頭看無邊星河閃耀。

溫旭也下了車走到她旁邊，同樣靠著車不說話，想來是疲倦了。

欣陽看著看著，竟然又看見北斗七星了。她一如既往地不能獲得任何指引，但卻似乎從那勺子里汲取了力量。

溫旭見她目不轉睛，幽幽地說：“有這么好看嗎？這也實現得太敷衍了，跟我計劃的帶你看星空完全不是一回事。”

欣陽屏氣凝神，青春歲月里每一次努力，每一分心血仿佛都化作一顆星星，遍布于生命的蒼穹之中，如今雖已遙不可及，卻成為黑暗中的亮光，永不褪色，永遠照亮自己。

該往前走了，不要辜負了那些在甘甜與苦澀中艱難淬煉出的時光。

欣陽目不斜視的平靜地說：“要不，我們試試？”

暗夜的寂靜里游蕩著兩人輕微的呼吸，許久許久的沉默。

“好啊，試到什么程度？”溫旭的聲音輕快，像是戲謔卻又不乏慎重。

現實感撲面而來，欣陽把眼神從天上挪到地下，說：“真理智，這也要提前講好嗎？”

“當然，我不是什么猥瑣大叔，我要知道你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溫旭笑說。

兩個有經驗的人，跟兩個沒經驗的人，真是兩回事。

欣陽不想回應這個問題，說：“我以為，你會問我是認真的嗎？”

溫旭說：“就算你不是認真的，我也不會拒絕你這個提議，所以不必問了。可能你覺得我確實挺好，可能你想用我轉移失戀的心情，也可能你過了25歲想找個人依靠，這些理由都成立，都合理，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欣陽問：“這些你都不介意嗎？”

溫旭說：“已經過去的，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和我在一起以后怎樣。”

欣陽不知為何莫名心虛起來：“我只能說…試試。”

這話說出來，欣陽自己都覺得十分矯情，所幸秋夜的冷清為這毫無溫度的話賦予了合理性。

溫旭說：“我知道。”

欣陽瞅瞅時間，快凌晨2點了，說：“你要不要去附近找個酒店，還能睡會兒。”

“我今晚怎么還可能睡得著呢？”溫旭凝視著欣陽說，“我現在精神煥發，開回波士頓沒問題。明早還有個合同要談。”

欣陽想起他說過的她旺他的話，笑說：“要是合同談不成，你就該知道沒有我旺你這回事了。”

溫旭樂呵呵地說：“你不旺我也會有龍蝦吃，只是少吃幾只的問題。”

“以后我每個星期來看你一次。”他提議。

欣陽點點頭，朝他擺擺手說：“我回去了，你小心開車。”

溫旭叫住她，笑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抱一抱嗎？”

他推進得倒是挺快，不過也并沒什么錯，講好的談戀愛，可不是該有點專業精神么？

欣陽猶豫了一下，發現自己對此竟然毫無期待，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挪不動腳，突然心慌起來，為自己提議的“試試”生出來后悔。

連同這后悔，她還為自己突然的發現吃了一驚，心跳全沒加快，血更沒有半點變熱，她不過26歲，竟然喪失荷爾蒙了嗎？

她平生唯獨體驗過的，是那種見到對方就意亂情迷，恨不能24小時膩歪在一處的愛情，眼下這種心中全無激蕩的戀愛該怎么談？她腦中一片茫然。

溫旭大概以為她還要留著矜持，笑笑讓她回去睡覺：“趕緊上樓去，我看你進去了就回去。”

欣陽如蒙大赦，點點頭便轉身跑了，跑得慌兮兮的。

上樓進了屋，廳里竟然亮著微弱的燈。欣陽把門扣上，聽到程成說：“你回來了？”

欣陽嚇一跳：“程成，這都幾點了你還不睡？”

程成沒顧上看她，眼里只有QQ上長長的客戶名字。“今天老板店里忙，下班有點晚，而且最近訂單特別多，有些客戶就是現在才有空聊，總不能讓賺錢輸給時差。截了這批訂單，還要抓緊去紐約買貨。”

“怎么不讓我今天幫你買？”欣陽說。

“那溫總豈不白約你去紐約了，再說，給你科普奢侈品、化妝品之類的實在太費勁了。”

欣陽把自己收拾好了，溫了兩杯牛奶，一杯放在程成面前的桌上，一杯握在自己手里。

程成喝一口牛奶，表揚說：“真貼心。”她轉頭瞟一眼坐在旁邊的欣陽，問：“怎么表情這么郁悶，一點沒有桃花滿面的樣子？”

欣陽搖搖頭說：“我今天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桃花都能叫桃花。”

程成笑說：“溫總是個好人，雖然不帥但也順眼，雖然年紀大但還挺有活力，雖然離了婚有孩子，但孩子這么大了也不太操心，可以認真處處，別耍他。”

欣陽悶悶地不知該說什么：“耍他？哎，算了，別說我了。”她側身趴在椅子背上，轉而問程成，“你的掙錢目標到明年畢業就該完成得差不多了吧，怎么打算，還要用OPT繼續掙錢嗎？”

程成說：“我確實掙錢掙得有點上癮，不過余航就快拿到投資了，不一定需要我的錢。”

欣陽說：“說實話，不是我打擊你，掙10萬美元雖然對咱們當學生的是天文數字，但對余公子做英語視頻網站就是杯水車薪，哪怕50萬美元也不夠燒多久的。他創業多辛苦啊，你回去照顧他兼給他做勞動力，更實用一些。掙來的的美元留著做嫁妝，太有面子了。”

欣陽想到自己雖然有最漂亮的成績單，眼下離了父母就是一窮二白，不由得心虛起來。今晚橫豎不太想睡，她決定去把自己的簡歷好好修修，還有大半年時間，也該著手找OPT的工作了。

她起身對程成說：“我也干我的活去。”

程成叫住她：“等等。”她復完一條信息，暫時把手從鍵盤上移開，跟欣陽說：“你聽溫總說起他新的工作計劃嗎？”

“沒有，沒聊過他工作的事情。”欣陽仔細想想，“對了，他說等惠惠讀完大學，可能會把工作重心移回國內。怎么了？”

程成說：“今天丁薇薇給我打了個電話，問起我的一些代購數據、客戶分布什么的，也不是啥秘密，我都跟她說了。她告訴我現在國內電商發展形勢很好，溫總打算找合伙人，著手跟國內的電商合作做跨境，他之前有10多年的貿易積累，還挺有優勢的，起步做跨境正是時候。”

欣陽高興地說：“那你賺錢還賺到熱門行業上了，都成他們眼里的專家啦。”

“我這點小生意算不得什么專家，真正做跨境可要復雜多了，不過我也算多少有點客服經驗，薇薇和溫總要先在歐美鋪路，他們需要中國國內的團隊，如果我回了國，可以在他們的團隊里做個小嘍羅。”

程成笑瞇瞇有得意之色：“就是說，我現在已經拿到一個offer啦。”

“真羨慕你啊，學歷、賺錢、拿offer一樣沒耽誤，我也忙忙碌碌的，現在就只做到了一樣。”欣陽由衷說。

她現在不太相信什么過程比結果重要的雞湯了，她覺得結果是檢驗過程的唯一標準，就像愛情，無論愛得如何豪氣干云，結果倘若是只收獲了經驗，便沒有任何底氣說自己談了個好戀愛。

“你本來就沒打算用留學時間賺錢的，好好學習，為以后拿個好offer鋪路，也是一樣的。”程成寬慰她。

欣陽許久沒有仔細地看程成的容顏，這時才發現她著實比初見面時瘦削了不少，眼里的光也遮不住疲憊。

“你真該睡覺了。”欣陽伸手把程成額前垂下的發撥到耳后。

程成看看電腦：“好吧，可以收工了。”她頓了頓，說：“就是還沒等到余航的信息。”她的眼神沉下去，沉得欣陽心里都揪緊了。

“這異地戀真不是人談的。”欣陽在心里默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