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凝固了。

他銀色的發絲一根根變得粗大，漸漸化作一條條蠕動的蛔蟲。

他終于陷入了瘋狂，開始浪笑，嗬嗬的笑聲越來越大，最終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他的笑聲。

沒有面孔的人們也都咧開了縫隙一樣的嘴，應和著他的笑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對了，還有你呀，尊敬的寄生蟲專家，皮特。”

在層層疊疊的笑聲中，青年將鬢角蠕動的蛔蟲攏到耳后，扭過頭來，“你也應該去死——”

但他卻沒來得及看見格林。

在一瞬間，一把金色的木劍劃著絢爛的刀光橫空而來，沒有阻力的刀刃將銀發青年一劍梟首！

格林單手持劍，滾燙的熱血在脈搏里涌動，目光森然。

時間停止了，窗外的鳥兒靜止在天空中，草原和煦的風再也沒有了聲息，紅酒杯中蕩漾的漣漪凝固成最精巧的紋理。

鮮血飆射，人頭落地，蛔蟲四濺，在最后的視野里，帕特里克看見一雙銳利而清醒的眼。

“你們提醒了我，”格林寒聲，對視著青年的雙眼，“你就是我要找的【蛔蟲】。”

世界驟然寂靜。

萬物漸漸開始失去它們的顏色，變得黑白。

一切的色素都逐漸化作顆粒，粉碎蒸發，一切的形狀都如冰雪消融，流淌成河。

蒼穹破碎，大地崩壞，整個世界的斥力加之于身，沖擊著格林的所有感官。

下一剎那，他再度看見了藍山之巔天際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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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別墅二樓的一間臥室，疲憊的“艾莉莎”正在床上做夢。

忽然，一枚綠色的結晶從她額頭浮現，咔嚓一聲，碎裂蒸發。

她驟然醒來，猛地從床上坐起，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顧不得擦拭血污，第一時間看向四周，然而華麗的大床邊空空蕩蕩，沒有人影。

“……噩夢嗎？”

這樣想著，她強忍身體的虛弱，拿起抱枕，試探地用手指戳向枕頭。

戳了好幾次，枕頭毫發無損。

她心頭咯噔一聲：【射擊】爆掉了！附近一定有入夢者！

“艾莉莎”惶恐地抱著黏在手臂上的小男孩，翻身下床，焦急地來到窗邊。

她透過窗簾縫隙仔細觀察外面的情況。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樹林和湖面上都看不到異狀。

黑色的美麗羽翼從她光潔的脊背上生長出來，但翅膀卻大把大把地掉毛，很快羽毛就稀疏了一半。

她怒罵了一聲，又焦急地來回踱步，最終走到房間門前，小心翼翼地拉開一絲縫隙，向外觀望。

隱隱聽到仆人已經起床了，他們正在打掃餐廳、準備早餐。

于是她擦干嘴角的血跡，將翅膀收在背后，大著膽子走出房間。

事實上，大約六個小時前，她在山頂打洞準備過夜，但實在受不了嚴寒。

于是，她自山峰上滑翔而下，直接降落在庭院中。

——結果意外發現，這座別墅的主人竟然是退隱的大佬。

大佬早年是無神論者，手中沾滿鮮血，晚年信了基督教，生怕被惡魔勾走魂魄。于是，她只是稍微展示力量，就得到了最高的待遇。

餐廳里，仆人們看到墮天使，慌忙放下手中的事情，紛紛雙手合十虔誠地下跪：

“天使大人！”

墮天使掃視著腳下的凡人，仔細打量他們的長相，確定了其中沒有夢里的面孔。

“吾感應到了惡魔的氣息。”

她威嚴而不容置疑地仰起頭，俯視地上的女仆們，“有被魔鬼附身的邪惡巫師即將靠近這里，告訴你們的主人，禁止一切外人進入別墅，否則我會大開殺戒！”

仆人們聽到她的話，頓時緊張起來，慌忙前去匯報給主人。

墮天使背著手開始踱步，看似安穩、實則緊張地透過窗子觀察著，防備著可疑的人靠近莊園。

……

冬季的稀疏林地間，格林自半空出現，猝然摔倒，大寶劍、匕首和雕刻刀掉了一地。

他壓抑痛呼，沒有立即起身，謹慎地觀察四周是否有敵人。

突然間，聽見遠處的巖石背后傳來戚戚簇簇的響聲。

他把身體壓得更低，肌肉繃緊，隨時準備逃跑。

只見一個銀色的防暴盾牌自巖石后升起，胖胖的臉在防彈玻璃內側出現。

格林頓時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

卻沒想到嚓嚓三把槍同時自盾牌背后伸出，指著他的腦袋，隊長低沉地命令：“不許動！站在那里！兩手握拳！”

猝不及防，格林被嚇住了，依言照做。

“你的名字？生日？”

“格林·懷特，1914年11月8日。”

“學校？專業？”“哥亞大學，藝術系。”

“拿盾的男子怎么稱呼？”“都比。”

“我們是憑借什么東西找到你的？”“額，爆米花。”

三人都輕舒一口氣。就在格林以為審查結束的時候，隊長突然發問：

“你和你的女朋友做過幾次？”

“做……沒有做過。”

幾人收槍收盾走過來，都比斜眼笑著：

“行啊，隊長，沒想到你看著一本正經，內心比我還風騷啊。”

游俠卻很擁護隊長：“這種問題是必要的。”

她轉頭向格林解釋：“情況是這樣，零階能力者會被隨機吸引入夢。

“看你的狀態，像剛剛經歷過戰斗，是遇到了帕特里克嗎？”

“是，我面對面看到他，他比現在年輕很多……對了，夢里面，他的爺爺說他很孤僻，獨來獨往。”

“他的爺爺就是他的潛意識，也就是說，他自我評價不合群。”

游俠學著隊長的風格推理，“那么他很可能是騙了別墅主人，而不是和別的罪犯合伙修了據點。我覺得完全可以賭一把。”

“你既然還活著，就說明在夢里沒有暴露身份。那么夢是自己崩潰的，還是你殺了他？”

“是我殺了他。”

“干得漂亮！”

游俠女士高興地拍拍格林的肩，隨即揉搓起手中的繃帶，“目標還待在別墅中，沒有轉移。”

都比一臉惋惜、痛心疾首：

“越級擊殺！要是你帶著空白結晶就好了，白撿一個能力啊……”

隊長則顯得坦然很多：

“不要貪得無厭，至少敵人的戰力被削弱了。””

他轉過頭鄭重地宣布：“目標受到創傷。現在重新開始作戰。

“從上風的東面攻擊，我先解決外面的保鏢，格林負責突破外墻。

“都比正面突入，游俠緊盯目標，防范他滑翔逃脫。

“如果他試圖躲到地下室，說明他失去【治愈】，我和都比抓捕目標。

“如果他試圖跳窗逃跑，說明他失去【射擊】，我和游俠抓捕目標。

“……以及最壞的情況，別墅中有復數個入夢者，”隊長頓了頓，“我和都比斷后，游俠和格林撤退。”

“好的，我沒問題。”“明白。”

格林則提出憂慮：“我贊成，但要是里面有很多普通人的話……”

“放心，”游俠聽懂了格林的擔憂，“隊長持有【麻醉】，靠階位差距，隔空就能放倒普通人，不會造成平民傷亡。”

……

“要開始作戰了，抓緊時間，帶上面具。”

游俠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玻璃瓶，打開瓶塞，從中抽出三張白色的、只露出雙眼的紙面具。

她對格林解釋，“這種面具是能力造物，短時間有效。”

“它可以混淆佩戴者的身份，互相滴過血就能彼此辨認。”

面具上的液體開始揮發，一大股酒精味撲面而來。

她微微咬牙，用匕首在掌心輕刺，擠出血液滴在三個面具上。

都比則雙目無神地想著什么，不久流出鼻血，也弄在面具上。

格林疑惑：“隊長呢？”

都比嫉妒地解釋：“這個面具只對一階以下有效。”

所以，隊長是比一階更高的存在嗎？

格林微微一訝，隨即發動【切斷】，學著游俠的樣子，在手心輕輕一劃，然后滴血在面具上。

三個面具在都滴完血的一瞬間，發生了詭異的轉變：

原本帶著血跡的白紙上出現了黃褐色鱗片式的斑紋，緊接著開始自動燃燒，黃色的酒精焰靜靜舞動，最后燒成三個只掩蓋眼睛邊緣的、眼鏡式的舞會假面。

格林帶上面具，面具神奇地自動貼合。

……

凌晨五點的藍山天色昏暗，氣候突變。

濃重的烏云漸漸掩蓋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也為小隊的行動提供了便利。

度假別墅外，八個保鏢分成四組兩兩巡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