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姨娘慢慢的回憶往事……
在程婉定親的事兒上,田姨娘怕極了太太,不敢跟她硬頂,只能私下跟程奉春嘀咕。
程奉春很喜歡程婉,長得雖然沒有大女兒程珠好看,也沒程珠有才學。
但勝在人嫻靜大方,明事理。今天給他做雙鞋,明天做一雙襪子。還經常陪著他聊天說話,他不舒服時按摩煮藥,十分的貼心。
所以程奉春一直壓著老太太,沒給程婉瞎定出去。
后來,他的上司給做媒,說的就是鄭家的二兒子鄭進。
鄭家祖輩都是讀書人,原來日子過得不說富足,但也能說得過去,并沒如今這么窘迫。
但是后來鄭進的祖父母,身子都不好了,天天藥和補品的養著。等鄭進的父親中了秀才后,家里實在是供不起他再往上考了,所以,鄭父就以秀才身份,做了一輩子教書先生。
而鄭進的母親身體也不大好,家里又沒有別的營生,仗著點家產和鄭進母親的嫁妝,勉強度日。
鄭家家風十分穩重,鄭進有個哥哥和姐姐。大哥鄭起的學問不及鄭進,但為人忠厚,中了秀才后,主動去一個族兄的生意里幫忙,供著全家人生活,還供著鄭進讀書。
鄭進,從小聰明又刻苦。秀才,舉人都一次過,名次還相當的不錯,但在考進士時落了榜。
一個讀書人,不說吃穿,每年的開銷中光束修和筆墨紙這塊兒,都是不得了的。就算是中了舉,朝廷里有補貼。但京城畢竟不比小地方,出個舉人是件不得了的事,有點關系的都供著。
京城里,光進士就多少個,舉人根本沒人當回事。
鄭進想著家里不富裕,不好意思總吃著閑飯讀書,就跟家里說不打算再考了,想謀個事由。
但是家里反對,這進士和舉人,在舉業方面,可差遠,而且越往后差別越大。家里再難,也都支持他繼續考。
程奉春的上司神秘對他說:“鄭家雖然清貧,但家風十分的好,幾代清清白白的讀書人,父慈子孝,兄弟和睦。
這鄭進要再考上進士,我說話你別不愛聽,你家姑娘可就是夠不上嘍。說實話,那鄭家,也就是家貧,鄭進尋常不出來應酬。
原來是出了學堂就是家,現在更是閉門苦讀,大家不認識罷了。
你一見就知道了,那才叫一表人材呢!!我夫人的表妹跟鄭進母親關系好,這一說想給他找親事,我就知道了。要是知道人多了,那可真搶不到手了!可惜我們幾家沒有適齡的女兒啊……”
上司嘆了一聲,滿臉遺憾。
“咱們倆這么多年都十分要好,我也了解你的為人,所以有好事我想著你。本來聽說是庶女,他家并不樂意。我可是說破嘴皮子,他家才答應先看看的,這成與不成,還在兩說,不成你可別怪我。”
把程奉春聽得心里直癢,想見見鄭進。
于是請上司喝茶時,把鄭家父子也拉了來。父子二人一身青衫,衣服都很舊了,但洗得干干凈凈,磨損的地方也由針線細細的縫好。
鄭父很瘦,長得很是清俊,態度十分溫和,言談舉止,彬彬有禮。程奉春再一轉眼看鄭二公子,那真是大吃一驚啊!
不由在心里贊一聲,好一個翩翩讀書郞!
鄭進,長相真的太出眾了!修眉星目,皮膚白皙,高高的鼻子,淺粉色的薄嘴唇。身材清瘦筆直。
而且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對著長輩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對答妥帖,說話聲音動聽。舉手投足,那個風度就別提多好了。
程奉春看蒙了,又是驚喜又是失落。
驚喜的鄭進真如張大人說的那么出色,不,比他說的還出色。
失落的是,自家程婉……這,這配不上啊?!
好在于,他多年在外應酬,很有幾分城府,忍住了才沒變毛失色。
而鄭父看程奉春,人老實敦厚,態度殷勤有禮,衣著舉止妥當,并不俗氣,感覺很讓人放心。
鄭進看出來大人相互有好感,臉微微紅了起來,眼睛眨了眨,更如玉樹臨花一般。
程奉春撫著胡子笑瞇瞇的,那個心啊,急得要命,恨不得趕緊定下來。
鄭進看了看自己父親……
鄭父把他支出去,才慢慢的跟程老太爺說:“程先生,也不瞞您,我這家境,各種原因吧,實實比不得您府上。
我這老二,今年沒能中進士,就又得等三年了。三年后如何,他再努力,也有天命管著。家里的狀況,怎么也得他中了進士,才能慢慢改善。
我與內人,身子都不是很好。所以說,誰家的女兒嫁進來,也得過幾年緊日子。
我觀先生為人,十分穩重妥帖,您家女兒肯定也是知禮純孝。其實,生活難易,年青人要是自己愿意受,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很冒昧的提個想法,能不能安排個合適的機會,讓年青人自己見見,您家是女兒,這事有成有不成……合不合適,您是否考慮下?”
程奉春一聽,正是這個理兒:“鄭兄說的極是,我贊同。讓年青人自己相看相看,成不成的,都沒關系。總都得讓他們自己舒心。”
程奉春心里還是比較明白的,程婉的條件,并不是太好,所以開頭看明白了,比事后別扭強。
“嗯!“鄭老爺點頭,對程老爺的態度,十分的滿意。
程奉春回家跟田姨娘說了這事,對鄭進是滿口子的夸。
“你知道什么一表人材了嗎?那鄭進就是啊!我見過那么多人,就沒一個比他長得俊的了!那眼睛,那風度……嘖嘖!
咱家老三長的不錯吧?也端著人文樣兒……跟他?!那就沒法比!
關鍵,人還是穩穩當當的,這個年紀已經是舉人了,要不是礙著家里狀況差,這好事可論不著咱們閨女。真等著他考上了進士了,也沒咱們的份兒了。這就是個機緣!”
“只要有心上進,現在窮點怕什么?妾身是有點擔心,您把他說的那么好,咱們程婉,長得只能算是清秀,還是庶女……也只會識字看賬本,人家能看上么?”
田姨娘又著急想成事,又有點不自信。
“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張兄把情況都跟他家說了。要不說是機緣呢?!
他家沒早給他定親,估計也是想中了進士后,條件高了許多,好找一些。他此次考學失利,三年后再找,年齡就有點偏大了。考上了還好說,萬一再考不上,那就不好找了……
不得已,才要給他定親。就他現在這樣,提親的估計也不會少,咱們閨女雖然條件不是最好的,但她為人大方,孝順又能干,身體還結實。識字,又不矯情!
他家現在,正需要咱們閨女這樣的媳婦呢!要是個條件好的小姐,哪受得了他家現在的苦啊!而且,他家書香門第,肯定也不愿意用親事攀附富貴人家!寄人籬下,說話都不硬氣……鄭家家風可正,鄭老爺,也是一個端莊文人模樣,不用擔心將來他混好了,瞧不上咱們閨女了!”
“那行,怎么見,聽您的!”
“過兩天,你帶著閨女去龍泉寺燒個香,我讓他也去。”
“那太太那兒?”
“先不跟她說,你放心吧,我有辦法。”
過了兩天,程老爺以婚姻不順為由,親自帶著程婉和田姨娘去了天龍寺燒香。
太太聽說后恥笑了半日。
當天,有點小雨,寺里人不多。程老爺問程婉:“約好了在寺后的風雨亭,你需要為父和姨娘陪你進去嗎?”
“爹,我自己去吧!”程婉沉穩的說。
于是這天,在亭子里站著的鄭二公子,到了定的時間,就看到一個身穿綠裙的姑娘撐著油傘,慢慢走來。
近了一看,油黑的頭發,小圓臉,眉毛彎彎,清亮的大杏核眼。沒擦脂粉,卻有天然紅暈。身材高挑,顯得很健康,不急不忙不羞怯,穩穩當當。
看到亭子里的男人,她走過來,輕輕抬頭看著鄭進,眼睛黑白分明。
鄭進臉微紅連忙施禮:“在下鄭進,請問可是程家二小姐?”
程婉的臉更紅了,還禮:“正是程婉,見過鄭公子!”
鄭進一下對這個秀麗大方的女孩子心生好感。
有時,母親跟自己絮叨親事時,自己也會想,將來會有個什么樣的老婆。
中秀才后,家里一直沒短了有人提親。尤其是中舉后,什么樣的人都有,自己跟父母說了打算,如果此次能中了進士,再考慮親事。
讓父母婉拒了那些提親的。
但偶爾也會想,自己想要個什么樣的妻子呢?
種種幻想,落到眼前……突然覺得,這樣形象的一個女子,或許正是自己想要的妻子的樣子。
“程小姐,很抱歉,就算是在這里,我們說話的時間也不長,怕別人看到有礙姑娘的清譽。所以請原諒我的失禮,我長話短說,可好?”
“好,鄭公子請講!”
“我家里的情況,程伯父回去可能跟小姐說了。今年我考學雖然失利,其實,也是在情理當中!鄭某雖然努力,但畢竟年紀閱歷有限,天下優才數不勝數,二十歲不到中舉已是幸運。
下一次怎樣,我只能說我會努力,但能不能中,不是光憑努力,就成的。在沒考上進士前及至考完后的相當的時日內,家里,恐怕日子會比較艱難。
父母操勞導致身體欠佳,大哥舍棄學業,全心全意供我,還要贍養父母,撫育子女,他擔子很沉重。每每想起,我都感激又愧疚!沒有退路,只有發奮前行。
我只能承諾我會努力掙一份光彩的將來給我的妻子,但并不是現在……”
“鄭公子,這些,父親回家已經跟我說過。雖然我的家境比您稍好些,身邊有丫頭婆子伺候。但我并不懼怕窮日子,做飯做衣,打掃算賬,我都能干的,并且做的也很好。只是……”
她微低頭,又抬眼看著這個玉樹臨風的男子,他比自己都要好看的多啊!
鄭進靜靜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程家門第并不高,我又是庶女,還,算不得美貌。雖然能識字寫字,但琴棋書畫那些大家閨秀必備的才藝,小女子并不擅長!
鄭公子年紀輕輕就是舉人,又……又一表人材,將來必定前程不可限量。只怕,到時,會誤了公子……”程婉不好意思了。
鄭進一聽,笑了,真如春花破曉。
程婉姑娘已看呆。
“程小姐,我心中的妻子,就應該是健康、開朗、有活力、明事理、不矯情、有擔當。是如山澗里青竹般堅韌的女子!那些只知風花雪月,溫室花朵般的小姐,又哪能鄭某人一起,攜手并肩,開拓未來呢?”
“生我的姨娘,是個無論順境與否,都能活得很好的女人。我希望能跟她一樣。”
“那么,我們算是說定了?“鄭進臉紅紅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程婉聲音低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