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城。
天還沒有亮,位于城中央是一座龐大,恢弘,金碧輝煌的宮殿,守備森嚴的養居殿,軍士有序站在殿前門口臺階。
數根大柱撐起宮殿的蒼穹,窗臺,雕畫,簾布,處處彰顯尊貴奢華的氣息。
不知是否因為有風,角落里總好像有什么東西的影子在那里晃來晃去,在側后方有鐵青色的金屬臺。
年華已老的莒君衣著有些散亂不羈,從衣衫的間縫還可看到略微模糊的戰斗疤瘌,讓人能夠想象得到他曾經遭遇過何等激烈的大戰。
他頭發斑駁,有一極為明顯的特征,一只眼渾濁不明,竟是個瞎子。
呼。
風忽然打了些,讓殿內的燭光都晃動起來,使得莒君手中劍的倒影在地上擺動,仿佛想要出劍殺人。
“千國。”
他輕聲嘟囔一句,眼眸帶有一抹駭人的殺意。
“真的是你們干的嗎?”
莒君抬起劍,在沙盤上聊城的位置比劃起來,寫下一個個在他眼里有可疑的代名詞,嘴巴翁動,沒有半點聲響發出。
【千國】【世族】【怪】【墮落者】【吾族蛀蟲】
他在問。
可這個問題答案卻暫時沒有答案,在聊城發生的事太過離奇,至少他收到的消息得出的結論。
事情的脈絡上存在許多結,不解開,他看不見藏在暗中的黑手。
莒君不在乎殺人,也不在乎殺錯人,可在胤朝這片古老的大地上,曾有一句話,舉頭三尺有六天。
就算是他,有些規矩也不能隨意打破。
為子報仇是他當前所想,所思。
九世之仇猶可報,這乃是他一族歷代所信奉的族銘志。
“去喚宰執過來。”
他輕聲說道。
屋內沒有其他人,可在屋角的物體倒影卻傳來一句淡薄的回應。
“是。”
“聊城,白石像,石地退走,沒有一擊畢其功,終究給聊城留下些禍患,但憑這等怪怎么可能擊殺我兒的護衛?”
他繼續在思索,保持形態良久。
天漸亮。
有一穿著廷議袍的老者快步在闕門走來,在一個老奴仆陪同,指引下,三步并兩步,眨眼間,人已經來進入到殿門。
“千國,唰。”
剛進來就聽到了讓他膽寒的嗓音,循聲看去,他侍奉的主君持著利劍直戳沙盤,即使沒有親眼所見那戳中物是何。
老者也能猜測得到寫了什么,更讓他暗暗生寒的是主君瞪著眼,直視著他。
在他的記憶里,這種眼神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上一次是在主君提刀滅城中四族墮落者,那晚血都快流滿一條坊街。
“君上。”
他心中雖驚,但卻還是施施然行禮。
“臣斗膽問一句,君上是想保社稷,還是想報仇。”
“嗯?”
莒君輕哼一聲,聽其音,其怒火宛如火山將要爆發,滔天的威煞堪比驚濤,一浪接一浪在殿內蔓延。
珠鏈響個鐺鐺。
“說。”
殿內在一瞬間恢復平靜,只聽莒君道了一字。
“君子一死,君上再無嫡親子嗣,想保住莒國社稷,那需過繼一子,這一子的名額就個亂莒之果,列國恐都會在其中作手腳。”
話未完,莒君就嗤笑一聲。
頓了頓,殿內的聲音再響起,沒有接上面的話,老者有些小心謹慎的說。
“君上若想報子仇,那么仇人為誰,矛頭指向千國的話,恐不能輕易如愿,首當其沖的難題就是朝策。
列國無義戰。
須師出有名才能舉國一氣,攜煌煌大勢,裹諸族之力。
不過,若想有必勝的把握,那么南燕是其中的關鍵之一,不過,南燕雖是邦交,但南燕對我國的野心之大,恐胃口不小。”
莒君撇撇嘴,“何止是不小,前線諸軍回師,那個南燕公女就隨行而來,你說她的心是什么?”
“燕公女乃是巾幗須眉,臣曾有幸與她相見交談過,其志非一城一地,心胸之大,令臣都感到......
害怕。”
斟酌了會,突然崩出莒君都感到驚訝的話。
“害怕?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都感到害怕,有意思。”
他也曾聽聞過燕公女之名,可卻沒有見過,不由對那素未謀面之人泛起了好奇。
言歸正傳。
又是談論很久,多是許多機密事情。
“你下去吧!亥兒在聊城也有些時日,差不多,我也該去見見他。”
......
丹陽鎮。
聊城以北,素有礦鎮之稱,是聊城一處要害之地。
此時,鎮門口處,人頭攢動,有人不時在瞭望,距離鎮門不遠處,疾馬狂奔,位于鎮門百米開外就減速,落馬。
“咦,怎么來一個少年,這么年輕能行嗎?能有經驗嗎?”
蕭憶有些遲疑。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這話雖不是絕對,但有一定的道理。
無名尸一案現在已經成了一樁鎮內懸案,如不是鎮外礦脈挖掘需要鎮內的大人物去鎮守,否則鎮內人也不會向聊城求援。
單是外表來看,初來的白子昂就沒有取得接待人的信任。
“既然城衙派了他來,定然是有理由,他可是白家人,或許帶了什么厲害的器具說不定。”
常佶有些不太確定的說。
可念起白家威望,他還是選擇出言支持。
論起鎮內關系,他常家往上論百年,祖上還是白家的門客,能成一鎮望族也是多虧白家的支持。
“希望吧!”
白子昂從馬背落下,身上背著一把劍,腰帶插著一支類似長笛的物體,就是音孔有些不對,上有斑駁的血跡,奇特的符鍥。
“歡迎,在下乃是鎮衙監司筆吏,蕭憶,在此恭候白少爺的到來。”
“在下常佶。”
“邢佑。”
“在下白子昂,是奉了城衙監署之名,特來調查。諸位叫我子昂即可,無需客氣。”
寒暄一陣。
“子昂兄遠道而來,一定很勞累,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已經鎮內的一品居留了個雅閣,不如先用膳。”
“不用了,我這次來是為解決無名尸命案疑是存在的墮落者,還是早點看看現場,這已經耽擱了一些時日,不可再耽擱了。”
白子昂搖了搖頭,看了眼旁邊的邢家人。
“先帶我去看一看那無名尸。”
蕭憶頓首,“如此就麻煩你了。”
“諸位都先散了。”
遣散過來迎接的其他人,蕭憶就帶著常佶在前引路,來到街角有些偏僻的地方,沿著墻胚脫落的圍墻。
半開的房門,門口站有一宿衛。
“蕭大人。”
入屋,院子就有一種死尸的味道,彌久歷新,里面栽種的樹木都不太健康,有些枝丫光禿禿,營養不良的樣子。
“這邊。”
房間有些昏暗,氣味有些刺鼻。
放眼看去,皆是一張張木桌,上有一些尸首,有些更是殘缺不全,其中有個老翁埋首在其中一具殘尸。
細長刀具在殘尸上劃過,狀似在解剖。
“肺有白泡,手有微粒感,內有源氣,呈湛藍色.....”
旁邊還有兩個小年輕在旁邊記錄。
“洪老,洪老。”
蕭憶叫呼兩聲,只見老翁擺擺手,指了指身后少年,“他都參與了,讓他跟你們說。”
說著,他人就拿著取出的肺,伸出一根手指,其附近隱有風氣纏繞,某種刺激下,肺變得有點腫大,多了道黑色的斑痕。
一晃而過,肺繼而枯萎。
“師傅,這蠻夷的肺?”
“異性排斥,我大胤人的氣與這些祭拜怪的蠻夷有著天緣性的沖突,刺激過度就會自毀。”
白子昂聽著耳邊的談話,斜睨了眼。
呼。
白布拉起,讓他的眼光放回到他面前長桌,一具無臉尸,臉皮被人用某種方法剝落下來,身上穿著看不出特點的衣衫。
“子昂兄,這具尸體被我們用仵作的秘藥保持了原狀,你看。”
“嗯,剝得很整齊,像是一刀就把臉取下,尋常人應沒有這個本事,只是兇手為何要剝下他的臉,為了不讓人認出他的身份,這也太多此一舉。”
白子昂嘀咕一句。
“這也是我們剛開始想不通,尸體是巡夜人在偏僻的巷子發現,但沒有發現兇手蹤跡,應是提醒發現巡夜人逃走了。”
蕭憶接過話頭。
“那這幾天,你們排查了,鎮內是否有人失蹤?”
白子昂問道。
從衣袍的樣式,這并不罕見,是尋常大眾的風格。
“沒有。”
“幾位大人,經過我師傅的檢查,尸體的血跡有些不對,懷疑這人曾被人換過衣服,體內五臟六腑皆有一定損傷。
應是那些祭拜怪的墮落者。”
旁邊的仵作弟子開口,語帶輕蔑。
墮落者,這是胤人口中自甘墮落的代表,崇拜怪,為了獲求力量,從而以人為祭品,換取怪賞賜墮落的力量。
這樣的人向來不被胤人接納,多指胤朝疆土外那些借助怪的力量而生存的野人(蠻夷)部落,以及某些胤人。
白子昂大膽猜測道。
“換衣服?這么說,很有可能鎮內某人被偽裝了,一張死者的臉由某個墮落者頂用了。”
眾人緘默。
這正是鎮內擔心的事。
從換衣衫這一舉動,白子昂就可以猜測到,這人怕是身份不低,不然穿廉價衫的兇手不會做沒必要的事。
同時,他也明白了一二,鎮守礦奴的‘知命’武人們為何會向城里求援。
人心多可怕。
鎮內大人物怕有借機生事。
可這被頂替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