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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鳳狼斗

第二十八章染中遇險

二月里,博端格按照約定帶我去見我哥哥即墨護。

二月初其實我便從博端格那里拿到了哥哥的信物,我沒有不信他,可他還是帶回了憑證讓我安心。

“涼州太危險,他不能來此處。”博端格說。

我聽不明白,我都在這里住了這么些時候,也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危險,只有他們幾個,天天嚇唬我不許我往外跑。

“那我哥哥不來涼州,我怎么見他?”

“去染中。”

染中就在利兌南邊,我想著回頭見了哥哥,還能去利兌見一眼祝冬,一舉兩得。

我把哥哥的佛珠綁在手腕上,一顆一顆的轉動,離開南魏一年多,我想他們,有時候想得心臟都會抽疼,從小到大,我沒有離開他們如此之久。

從涼州到染中須得七八天,我不想讓殿下知道我哥哥來到了東胡,雖然我把她當成姐姐,敬她護她,可這并不代表我會把哥哥的生死隨意置弄,宮中局勢變化迅速,我不能讓哥哥有任何意外。

博端格找了個好借口,他說到時候可以推說帶我去東胡皇室的冬季獵場圍獵。

沒等我和殿下撒謊,這個麻煩便迎刃而解。

在我準備啟程的前幾天,殿下收到了有關于南魏來的回信,殿下把信給我們兩個看,信上說擇日便會有使者暗中把公主帶回南魏。

這封信來的及時,我們一開始并不能理解南魏為何像是沒有受到信一般,對我們置之不理。

依信上所說,南魏在公主出嫁一月后爆發(fā)宮亂,皇三子企圖篡權奪位,陛下受了重傷,在禁衛(wèi)軍的保護下逃離都城,內政不穩(wěn),邊界駐扎的東胡人伯慮人蠢蠢欲動。

此時若是東胡人知道南魏的景律公主就停留在他們的心臟涼州,保不準我們就得橫著離開此地,再不然就是成為他們的質子。

事情忽然變得復雜,皇室奪權,這不是小事,能把陛下從良渚逼走,更加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我素來不知朝中局勢,唯恐我哥哥在宮亂中受傷。

博端格能聯(lián)系上我哥哥,他一定早就知道南魏的情況,可是他卻沒有和我們透露半個字,我吃不準他的打算,也擔心他是在利用我們的信任以便把殿下囚禁于此。

我坐臥不安。

殿下在即墨緲和雨師乘歌的護送下,去了東胡的資儀禮,南魏使臣就在那里等待和公主會和,他要先了解我們在東胡發(fā)生的意外,隨后想辦法帶我們離開此處。

殿下很相信這個人,他是陛下的近臣,殿下小時候他經(jīng)常會給她帶宮外的小玩意。

我們還沒有決定從東胡離開,殿下只是先去和使臣碰面,商量隨后安排。

我假意受寒咳嗽,實則是想要去染中見我哥哥,他沒有和使臣同來,就說明他是私自離開良渚,沒有得到陛下的批準。

我和殿下她們分開了,早幾天她們便出發(fā)趕去資儀禮,獨我留下,我不是很擔心她,有雨師乘歌和即墨緲陪著她,憑借他們的身手,就算路上遭遇意外也能逢兇化吉。

染中是個小城,這里盛產金橘,到了橘花綻開的時節(jié),滿城盡佩黃金甲。

我在染中等了哥哥一整天,他說好會在二月初九這天來到這里。

從早上,我便坐在客棧等他,博端格坐在我身邊。

客棧里沒有客人,因為博端格把整座客棧都包了下來。

午后陽光漸落,我有些心焦,聽說南魏發(fā)生的禍事后,我總是害怕哥哥會受到傷害。

我們等到了晚上,他還是沒有來。

博端格問我,“先吃點東西?”

“我不餓。”

“你說話都氣力不足,還說不餓?”

“再等等吧。”我趴在桌上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我聽見路上有敲梆子打夜的人。

“博端格,他是不是不會來了?”

“或許是有事耽擱。”

“他不會來了。”我搖頭。

“他為什么不來?”我忽然就哭了。

我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因為宮亂,他受了傷?”

我越想越怕,“我哥哥流血很難止住,他不能受傷的。”

“他一直沒有給我寫信,肯定出了事。”

“我母親也沒有給我寫信,她不會忘記我還在外面,一定是她也出了事。”

“怎么辦,我怎么辦,我該怎么救他們……”

我從位置上坐起。

“你干什么去?”

“我要騎馬趕回南魏。”

他扯住我,“胡說八道!”

“我要去找我哥哥。”

博端格拿手背擦去我的眼淚安慰我說,“他會來。”

“騙人。”我哭著說。

樓上忽有一個人盤旋而下,博端格瞬間把我拉到他身后,我眼淚還沒有擦干,聽見那人問:“閣下可是即墨姑娘?”

“正是。”我急忙說。

博端格嘆氣,“誰讓你胡亂說話。”

“哦,那我不是。”我對那人說。

他道:“有人花了重金讓我給你捎口信,六月十二,還是在此相見。”

“是我哥哥嗎?”

“我不知他是不是你家兄長,但他還讓我告訴你,”他摸摸鼻子猶豫片刻繼續(xù)道,“哭多了會多長一只眼睛。”

我頓時破涕為笑,是我哥哥沒錯了,他抽我的詩我默不出,每次都哭著和他鬧脾氣,他就同我說,哭多了就會長出第三只眼睛。有一回,我哭完以后,臉頰上紅了一塊,我真的以為自己要長一只新的眼睛,驚愕不已,我不想變成三眼怪物,于是哭得更加傷心。

母親拍了一下哥哥的頭,給我涂了薄荷膏,同我說那只是蚊子叮咬的傷口,不會長出新的眼睛,這件趣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我鬧了這么一場,天亮后沒有恢復精神,博端格在客棧門口等我洗漱完畢。

出了客棧,他伸手接我上車,我見這馬車訝然,“來時我們不是騎馬嗎?”

“你還有力氣騎馬?”他反問我。

“那行吧。”我扒著車轅上了車。

趕馬的車夫道:“爺,咱們是從南邊走,還是繞監(jiān)棲城那條路?”

“南邊。”

“我們不去利兌看冬兒?”

“不去。”

我纏著他,“去吧,去吧,我兩個多月都沒有見她一面。”

他放下簾子,“坐好。”

車簾放下,我同他坐下道,“不知道她身上的水痘可曾痊愈。”

他不置一詞。

“萬一她家的遠方親戚不善待她,她得了病又找不到回涼州的路可怎么辦?”

博端格把頭側開,打開側邊的簾子進風,我看向外面,已經(jīng)進了一座小山,我們沿著山路上山。

“博端格,咱們就從利兌過一趟?嗯?”我推推他的膝蓋。

他打開我的爪子,“一天天怎么就那么多話,不怕把這輩子的話一天內都說完?”

我氣道,“今天有今天的話說,明天自然有明天的話說,誰能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他不看我,我卻聽見他低沉的笑。

“好不好啊,博端格,咱們就去——”

一支箭從窗戶忽然射入,打斷了我的話。

博端格眼疾手快推開我,一手接住那支暗箭,以手化弓,推箭入風,又把那支箭送出馬車,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人的武功竟能如此出神入化。

馬車外一聲痛苦的呻吟,有人被這一箭射倒。

“大概有二十多個人,你不要亂動,留在這里。”

我正想和他對著說,我不,我非要跟著你去,轉念一想,性命攸關的事,就不要胡作非為了。

“好,我待在這里。”

二月的天,這座山落了層薄雪,今早下了些許小雨,此時地上結了冰,我們行車時博端格特地讓車夫放慢速度。

我見地上有些坑洼處冰雪未化,提醒說,“別摔倒了。”

“你不要下來。”他囑咐我。

我接連點頭。

打開車簾,那車夫已經(jīng)死在馬下,脖子上流出鮮血,熱氣很快消逝,轉眼身子底下漆黑一片。

他下了馬車,朗聲問道:“來者何人?”

“少平湖家仆。”

“所謂何事?”

“家主請宇文公子過府一敘。”

博端格道:“我們東胡皇族和少平湖素來不相交,勞煩閣下回去同你家家主傳話。”

“這可不妙,家主的命令,我等也不敢違抗。”

他振袖一躍,從袖中拔出長鞭。

鞭尾抽動空氣,發(fā)出尖銳的破擊聲,叫人想起了新年的第一聲火炮,我捂住耳朵,耳膜被震得一痛。

博端格和他們交手,他手上沒有兵器,空手接下這些人的進攻,我頗為心慌,他一人面對這些不知底細的江湖流派,勝算不可知。

很快我就放下心,博端格對付他們游刃有余,卸下了他們的兵刃,卻不傷他們。

“在下無意同少平湖為敵,若是閣下執(zhí)意糾纏,橫尸一地,任誰也不想看見這樣的結果。”

那人向博端格恭敬行禮,打不過我們,便迅速從我們眼前消失。

車夫死了,換成博端格坐在前面趕馬。

“博端格,那個叫什么……少平湖家主,是不是看上你了?”

他冷言,“他是男子。”

“哦——”我一個字轉了幾聲。

“有人能追至此地,我們的行蹤已經(jīng)泄露,必須早些回到?jīng)鲋荨!彼嚰颖蕖?/p>

“那我們不去利兌?”

他不理我,把我反手一按,推進車內。

我停了一路沒有說話,他見我安靜,不由問道:“你困了?”

我搖搖頭說,“不是,你讓我不要說話的。”

“你什么時候聽過我的話?”他失聲笑道。

“額……是在想我哥哥。”

“他不來,必是要事纏身,南魏格局變化瞬息,他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

我睜大眼睛,“你怎么如此清楚?”

他不答話,專心趕馬。

我發(fā)現(xiàn),雨師乘歌有時候說話真實得可怕,他說,我不了解他,也不了解博端格,盡管我非常不想贊同他的話,可我無力改變這一事實,我確實對他們一無所知。

我靜靜地坐在馬車里,望著車外博端格的身影,他離我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可我們像是隔著山河之遠。

祝冬有一回說,他們這些人,和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我從前不以為然,可如今發(fā)覺竟真的如此。

現(xiàn)在的他,是友非敵,可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

我突然問道,“博端格,你會殺了我嗎?”

他一怔,停下馬,“說什么傻話!”

“如果我是你的敵人。”我假設。

他說,“我不會讓你成為我的敵人。”

他說的卻不是,我不會成為你的敵人。

我心里存了后一句話的期待,也知道不該如此。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或許,當我成為他的敵人,我真的有可能死在他的刀下。

南魏和東胡若有一戰(zhàn),我身為南魏皇室中人,倘若南魏戰(zhàn)敗,宮廷女眷將會成為東胡人的俘虜,我也不會例外。

我想得太遠,作為一個微不足道,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翁主,這些事和我并無干系。

勝也好,敗也罷,都是男人的權利角逐。

如果是東胡戰(zhàn)敗,我又要如何面對博端格,到時他會是戰(zhàn)場上的一具尸體,還是被幽禁終生的東胡皇子呢?

我忽然明白,我們這些人和東胡人相遇,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君王一統(tǒng)河山的妄想存在,遲遲早早,我和博端格他們會成為敵人,即使我們不想,殘酷的命運也會推著我們向前走。

我的一雙眼停留在博端格的肩膀上,他打起仗,必定是個所向披靡的將軍,這樣一個驕傲的人,要么贏得驚天動地,要么死得蕩氣回腸。

我拉住他的衣角,“博端格,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嗎?”

“當然。”他對我凄然一笑。

灰蒙蒙的天又開始落雪,我們的馬踏在地上,濺起一陣黑泥。

危余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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