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求援信很快送到了陳留，此時曹操征討黃巾軍已回，便叫了郭嘉一同來商議。兩人照舊還是先喝了個杯盤狼藉，醉眼惺忪時才切入正題。

“奉孝啊，本初求我去救鄴城，你說，咱們是該全力以赴呢？還是派一支偏師聊表金蘭之意呢？”曹操雖然喝了不少，舌頭也開始打結，可是思緒上反倒更加狡黠。

郭嘉并不急著搭話，而是伸手從金盤上拽了一串從西域來的水晶葡萄，揪了幾顆扔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順勢把頭一歪，斜倚在席上。

曹操見他不回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軍剛剛凱旋歸來，盡得兗州之地。照理說該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走了，現在東邊是陶謙，西邊是李傕，本初在北，袁術在南。

要我說，這鄴城我還是要救的，救了鄴城，他日再與本初一同瓜分關中之地，可保西北之地短期無憂；所以最難的就是接下來咱們是向東還是向南，這東邊嘛，實在是沒有進軍徐州的口實，南面呢，本初與袁術畢竟是兄弟，這就一個打一個，恐怕也不是那么好交代的。”

郭嘉揉了揉眼睛，把寬袖一揮，“主公第一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了。鄴城肯定是要派人去的，咱們還得派夏侯將軍去，大將出征，是咱們對袁公的敬重，不過這次委屈夏侯將軍帶至一支偏師去即可，張燕沒那么難對付，袁紹自己也扛得住。

這向東還是向南嘛，主公，您只回袁紹，袁術近來在汝陽修建堡壘，大有陳兵許昌的態勢，咱們不得不主力駐軍許昌，故而不能率兵親自前往鄴城就是了。”郭嘉說完，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繼續嚼著水晶葡萄。

曹操細細思量著，“如此，既表達了對本初的心意，又不耗損兵力，把袁術撤出來，讓他們兄弟各自之間疑心生暗鬼，也免了以后南北夾擊的后患，所以日后，便是可以專心向南了？奉孝可是這個意思？”

郭嘉瞇起眼睛看著曹操，笑道：“主公胃口真大，這剛收了兗州，也不讓咱們歇歇，馬上又打著別人家的主意。前兩天荀文若不是勸主公要迎奉天子嗎，這是個好主意，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得等長安自亂，咱們才能向西。

東邊的陶謙嘛，軟骨頭一個，什么時候收拾他都來得及，要說這中州富庶之地，以汝南為最，只不過礙著袁氏的面子，咱們一時之間無法下手，如今若是袁氏正朔在鄴城，又與汝南那位勢同水火，那咱們再取汝南，就名正言順嘍。

只不過現在還沒到烈火烹油的關口，咱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給他們各方把柴火拾一拾，等火候一到，這道菜就可以下鍋炒了。”

曹操大笑，心滿意足的舉起酒杯，又與郭嘉碰了幾個來回，兩人一直喝到快子時還沒有散去的意思，反倒越喝越有興頭，曹操索性拉了郭嘉，跑到內廷的花園里，取了自己的紫竹短蕭扔給郭嘉，正要臨月賦詩，蕭笛作曲。

郭嘉剛試著吹了幾個調，便聽到一個婦人嗔喝和腳步聲，由曲廊盡頭傳來。

“曹孟德！你要胡鬧盡管去前庭，半夜跑來內廷折騰什么，擾了我兒睡覺，看我怎么修理你！”一個女子朝花園走來，約二十幾歲的樣子，小腹微微隆起，衣著華貴，卻自帶著一種飄逸脫俗之感。

曹操打了冷戰，“哎喲，忘了她了！”轉身便擠了一臉笑容，“夫人，夜已深沉，怎么不在房內好好休息，咱們家老三還在你肚子里，你可得小心著點？”說罷趕緊過去攙扶，來人正是曹操的正妻卞氏。

此刻郭嘉也不得不正經起來，連忙拱手施禮道：“屬下郭嘉，參見夫人，深夜叨擾，實在無禮，主公若無其他吩咐，屬下這邊告退了。”郭嘉正轉身欲走。

“慢著，您便是郭祭酒？孟德常常跟我提及祭酒機智過人，今日一見，祭酒不僅是才智絕世，還是個風雅之人呢。難怪孟德倚重你，幸虧祭酒是男子，若祭酒是個姑娘，恐怕這曹府之內，便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哈哈哈。”

卞氏的個性素來古靈精怪，這也是曹操為何對她情有獨鐘的原因，只是卞氏久居內廷，很少出來見人，所以這番話還是著實讓郭嘉心驚一下。

“夫人取笑屬下了，眾人皆知主公與夫人伉儷情深，今晚是屬下放肆了，夫人既然有身孕，還請主公好生陪伴把，屬下先行告退。”郭嘉擔心卞氏責怪，心中不禁有些緊張。

“唉，你看你，你平日里性子野了，我不管你，這是第一次見奉孝，胡說八道什么呢？”曹操連忙對卞氏說道。

“我哪知道瀟灑無雙的郭祭酒還有如此正經古板的一面，哈哈哈。”卞氏對曹操笑道，轉頭對郭嘉說：“祭酒大人莫驚，祭酒助我夫君奪下兗州，我感激您還來不及，讓曹孟德陪您喝幾碗有什么了不起，祭酒大人過于拘謹了，您來夫君身邊，是我全家的福氣，孟德常說，日后我家頑童劣子，少不得要承祭酒教誨呢。”

郭嘉聽他們這般說，心中稍稍紓解，看來曹操一家皆是灑脫恣意之人，真是頗合自己的性子。郭嘉換換抬起頭，映著月色，看了一眼卞夫人。方才剛剛撫平的心緒，登時之間有時波濤洶涌，驚濤駭浪一般。口中竟沒有遮攔的蹦出兩個字：“師妹。。。。”

郭嘉驚的愣在了當場，夫人的相貌分明就和慕風一模一樣，加之卞夫人保養的甚是得宜，一頭烏黑的頭發如瀑如瀉，瓜子般小巧精致的臉龐卻瑩瑩透透，泛著容光，一點都不像兩個孩子母親。

但卞夫人一身藕荷色的金線襦裙，上繡著滿開的合歡，清貴無雙，這倒不是慕風喜歡衣著。

郭嘉遲遲的沒回過神來，卞氏倒被他盯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用胳膊肘杵了杵曹操的胸口，曹操本也陷入了自己的心事，一雙眼睛里深如寒潭，被卞氏這么一碰，登時從思緒中走了出來。

“哦哦，奉孝啊，今夜你先回去把，你看，我這，哈哈，要陪夫人，咱們改日再喝。對了，明天就照著你的意思，回信給本初吧。”曹操連忙環住卞夫人的腰，對郭嘉說道。

“是，是，那主公早點安歇，奉孝告辭了。”郭嘉也被曹操的聲音拉出了剛剛的震驚，連忙拱手告退。

她到底是誰？這世上竟然真有長相一模一樣之人嗎？為何剛剛自己如此唐突的樣子曹操并沒有生氣？一連串的疑問向郭嘉雨點般的襲來。郭嘉自負才智絕世，卻也想不明白這當中的關節，正如當日在鄴城時，照樣看不透紅葉居和瓊華谷的關系。難道這卞夫人也跟瓊華谷有什么聯系？此事恐怕只有瓊華谷的人才能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