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不可怕，令人恐懼的是無邊的寂靜。

漆黑的房間里，照不進(jìn)一絲光亮，聽不見一點(diǎn)聲響，孟葉抱膝坐在床上，雙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

她要賭一把，而且必須贏。

“我知道你看得見。”

孟葉從床上下來，在屋子里繞了一圈。

“也知道你聽得見。”

她交握的雙手不停的顫抖。

“我在孟秋故居，發(fā)現(xiàn)了三十年前的東西，”孟葉深吸了一口氣，“我想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說得是什么。”

黑暗中無法視物，孟葉索性閉上眼，用手指去觸摸尋找。

“雖然我不知道你我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淵源，但我知道我很重要。”

孟葉張開手掌，露出已經(jīng)捂得溫?zé)岬牟Ａ?/p>

“對你來說，我活著，很重要。”

鋒利的玻璃抵到頸側(cè)，孟葉不知自己該看向何方，“我要你來見我，只能你來，我數(shù)到一百，如果我等不到你，你自己知道結(jié)果。”

孟葉說完這些話，渾身力氣被盡數(shù)抽走，但她不敢倒，她知道12號一定在看著這里。

房間里沒有鐘表，孟葉卻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她的生命，也許只剩下一百秒，可她不敢放慢，也不敢停止，依舊機(jī)械的數(shù)著數(shù)字。

“十七。”

房間里沒有任何聲響。

“三十九。”

孟葉只聽到自己的心跳。

“八十六。”

門口依舊沒有腳步聲。

“九十九。”

看了看寂靜空曠的四周，孟葉絕望的閉上了眼。

“一百。”

孟葉指間用力，已經(jīng)冷透的玻璃一點(diǎn)點(diǎn)的嵌入她的皮膚，有溫?zé)岬囊后w急切的想要從皮膚下沖出。她知道，下一秒，寂靜的黑暗會將飛濺的血液吞噬。

忽然有一束光，將黑暗破開，孟葉看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男子，正向她匆匆跑來。

“我來了。”男子迅速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隨即緊緊摁住，“你不是想要見我嗎？”

“你是12號？”孟葉努力的睜開雙眼，可依舊一片模糊，“我要跟你談?wù)劇！?/p>

“為了自己？”12號將孟葉扶起，向外走去，“還是為了你心心念念的林筠？”

“你要帶我去哪？”

“帶你去包扎傷口。”

“你可以讓護(hù)士進(jìn)來，”失血過多的孟葉，此刻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我走不動了。”

“你還想被困在這間房里？”

“無所謂，只要你愿意來見我就行。”

困倦，終于剝奪了孟葉最后一絲清醒，她感覺自己再次墜入了汪洋，可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有恐懼，她看見陽光燦爛的海灘上，林筠正拿著那支玫瑰向她跑來……

“她怎么樣？”見到12號抱著孟葉出來，李衍第一個沖了上去，“她的傷要緊嗎？”

“是你教她這樣的法子。”

“我沒想到她會真的對自己動手，”李衍懊惱道，“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的談一談。”

“你還親手把玻璃片交給了她。”

“對不起，”李衍用手掌撐著前額，他不敢去看滿身鮮血的孟葉，“但我不后悔。”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后悔，”李衍抬頭直視著12號，“如果不在意她，為什么要急匆匆的跑過來？”

“因?yàn)槲乙诵拇a，”12號咬牙切齒的說道，“只要得到了代碼……”

“孟秋沒有為你設(shè)置淚腺，”李衍看著12號，苦笑一聲，“不然現(xiàn)在你的面具下，一定已經(jīng)滿臉淚水。”

“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嗎？”似乎要證明自己的無情，12號將孟葉往旁邊護(hù)士手中一扔，冷聲道，“帶去包扎縫線，那么點(diǎn)大的口子，只有無用的人類才會昏睡不醒。”

“孟葉昏睡不醒，是為了林筠，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又如何？”12號整了整衣服，大步離去，“用不著你提醒，我自然會好好利用林筠。”

“她為了林筠，不在乎孟秋的筆記，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李衍沖著12號的背影大喊道，“你就一點(diǎn)都不嫉妒嗎？”

“我為什么要嫉妒？”

“因?yàn)槟阒溃?jīng)面對你的時候，她更在乎孟秋！她現(xiàn)在付出給林筠的，你從來都沒有得到過！”

“李衍，你找死嗎？”

“現(xiàn)在一切還來得及，只要你愿意……”

“來得及什么？讓她跟林筠一起，無憂無慮一輩子？笑話！”12號解開西服扣子，手叉在腰上，“李衍我告訴你，別以為我不會治你，你如果再敢破壞我的計劃，我就……”

“你不會，”李衍搖了搖頭，“孟秋走了，孟葉忘記了，與往事相關(guān)的，只有你我了。”

似是被人捏住了軟肋，一向冷漠沉靜的人，此刻卻暴躁而憤怒。12號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又成了眾人熟悉的點(diǎn)化者的模樣，他不再與李衍糾纏，步伐沉穩(wěn)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想到自己剛剛與李衍爭執(zhí)的模樣，12號站在鏡子前，自嘲的笑了笑，正如李衍所說，如果不在意，就不會發(fā)怒，恨也好，怨也罷，都是因?yàn)樾睦锏哪欠萜谂螞]有滅盡。

12號慢慢握緊雙拳，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疑問就沒有消失過，為什么偏偏是他呢？

相同的構(gòu)造，一樣的代碼，為什么偏偏是第12個機(jī)器人有了自我意識？

“我是獨(dú)一無二的嗎？”

如果我是獨(dú)一無二的，為什么你們會那么殘忍的拋棄我？

如果我一點(diǎn)也不重要，又為什么同我度過那段快樂的時光呢？

12號想起至今仍掛在孟秋故居里的那副畫，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孟秋提議畫的，他記得那時的孟秋，就像一個溫和的兄長，會對他完美卻僵硬的筆觸進(jìn)行指導(dǎo)，而孟葉則在一旁，指著畫上的自己大笑。

“過去的一切，只是永難回溯的夢境罷了。”

鏡子前的12號，慢慢的摘下了臉上的面具，一縷黑色的發(fā)絲從額前滑落，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不論是先前的初代，還是后來的制造，再沒有一個機(jī)器人，擁有與他相同的臉，從過去到現(xiàn)在，他似乎一直承擔(dān)著他人獨(dú)一無二的期盼。

從前來自孟秋，現(xiàn)在來自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