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說起來啊，那個時候段哥是真的猛，”大朋夾了一塊杭椒牛柳，邊吃邊說道，“當時夏廣俊被隔壁職高的人欺負了，段哥拿著燈管就欺負廣俊的往那人身上抽，燈管碎了一地……”

“欸欸欸還有一次，”阿浩打斷了大朋的話，“你們記不記得，有一次老劉課上，段哥打保衛(wèi)蘿卜被發(fā)現(xiàn)了。老劉讓她出去站著，結果段哥直接溜沒影了，去操場上打籃球，把老劉氣得半死……”

“說起來，現(xiàn)在還挺想念老劉的。”大朋說了句。

“Areyoukiddingme?”肖段說道。

“乖乖，不得了，”大朋嘴里還有菜，嘟嘟囔囔地說，“段哥現(xiàn)在都會放洋屁了。”

“吃飯呢，說話文明點啊。”夏廣俊接話。

“別說，我們現(xiàn)在那個班主任，班上同學胡鬧他一直都秉持綏靖政策……”大朋繼續(xù)說道。

“你還知道綏靖政策？”肖段吃完一口飯，說道。

“我們大俗人，比不得段哥愛讀書。但是也是個文科生好嗎，這點常識還是要有的。”大朋喝了口酒。

“有的人可不覺得這是常識呢，是吧，廣俊？”肖段說道。

“又diss我做什么，我可是理科生。”夏廣俊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誰，跟我說白居易的《長恨歌》寫錯了。”肖段翻了他一個白眼。

“欸欸欸，怎么回事，說說？”阿浩一臉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別別別——”夏廣俊伸手示意肖段別說，“沒什么好說的。”

“他下課一本正經(jīng)地問我說，說明明是唐明皇，白居易居然寫了漢皇，他是傻X嗎？”肖段根本就不理會夏廣俊的阻攔。

“靠——”夏廣俊頹然地靠在了椅背上，“段哥，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琦捂著嘴笑，生怕嘴里的飯噴出來，“他還知道唐明皇，不錯了。”

夏廣俊一下子臉紅了，可能是難堪。

“不說這個了，”肖段夾菜吃，然后搗了搗方琦，“今晚我去你家睡？”

“行啊，”方琦點點頭，“反正明天周末。”

“我衣服都帶上了。”

“我會對你負責的。”方琦拍了拍她的肩。

肖段上下打量了方琦幾眼，然后摸了摸她的肚子：“幾個月了？”

“滾蛋。”方琦拍掉她的手。

這些時刻明明都是很熱鬧，也是溫暖的。但肖段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心里有一種恐慌，可能是知道日子不能笑笑鬧鬧地過下去。可是，她不確定自己的未來，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她內(nèi)心還沒能描摹出某種理想的圖景。

看過些書就是這樣。不肯閉上眼淹進生活的泥潭，任由泥漿漫灌眼耳口鼻。偏要睜開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水已經(jīng)淹到胸前，也想要知道自己是想要往哪走的。

盡管寸步難行。

她曾經(jīng)透過書里那些更加明智的眼睛看世界，就不愿意再閉上，任由日子過去。

“景哥說他晚上要過來。”夏廣俊戳了戳肖段，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怎么沒跟我說？”

“畢竟我是主辦方。”

那也該跟我說一聲啊。肖段在心里說了這句話，但是并沒有說出口。

“你別多想，肯定是想給你個驚喜。”

肖段勉強笑了笑，算是感謝夏廣俊幫梅景強行找借口。

“吃好了咱就走吧。”夏廣俊結完賬回來，看大家都沒在動筷子了，于是說道。

“行，走。”

到樂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一推門，兩扎啤酒已經(jīng)點好，滿滿的擺在茶幾上。

梅景也已經(jīng)在里面了。

靠在沙發(fā)的拐角處，長長的腿交錯地擺著，低著頭刷著手機，臉被手機屏幕的白色熒光照亮，更顯得瘦削。

忽明忽暗。

“來啦？”

梅景站起來，走過去，攬過肖段的肩膀：“吃飯吃得開心嗎？”

“嗯。”

“天，景哥根本看不見我們，我們都是空氣嗎？”夏廣俊假裝手里有把，做了個扎心的動作，“果然是拉狗進來殺啊。”

“得了吧你，少說兩句。”方琦從夏廣俊身邊走過去，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夏廣俊閉上嘴，想要坐到方琦旁邊，猶猶豫豫，還是刻意留了一點距離。

“點歌點歌吧，”阿浩在點歌機旁坐了下來，說道，“得讓壽星先點。”

方琦拿起手機掃碼，邊掃邊說：“來了來了，絕對是開口跪。”

“要不是你生日，絕對不會給你唱歌的機會的。”

肖段說完就走到茶幾邊上，拿了兩瓶啤酒，扳開蓋子以后走了回去。遞了一瓶給梅景，然后歪坐在他旁邊。

梅景自然而然把肖段摟進了自己懷里。

“說不上愛別說謊

就一點喜歡

說不上恨別糾纏

別裝作感嘆……”

方琦倒沒有開口就跑掉，但是總是跟不上節(jié)奏，總比原唱慢一拍。

高音部分就慘不忍睹了。

“方琦唱歌是這樣的？”梅景努力憋笑，低頭悄聲問肖段。

“對啊，你以前沒聽過嗎？”肖段玩著梅景的手指。

“可能沒注意，”梅景說道“手指好玩嗎？”

“好玩。”肖段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眼睛澄澈得像個孩子。

“將一切都體諒

將一切都原諒

我嘗試找答案

而答案很簡單

簡單得很遺憾——”

方琦突如其來的急速高音讓一眾人都被嚇得措手不及，感覺心都被削成了鐵片。

肖段和梅景抬了下頭，又饒有興致地玩手指去了。

唱歌無非是鬧鬧騰騰，互相起哄。那邊大朋和阿浩開了酒沒怎么喝，抓著夏廣俊和方琦在玩桌子上的轉盤。肖段就和梅景坐在另一邊喝悶酒。

“琦姐干了，干了！”大朋指著轉盤，直拍桌子。

“干就干。”

方琦毫不猶豫，仰頭就喝。還不帶停的，一瓶啤酒很快就要見底。

“胡鬧什么！”

夏廣俊拿下了她手里的酒瓶，又說了一句：“少喝點。”

方琦還沒完全醉，歪過頭看夏廣俊，深深的一眼。

“你憑什么管我？”

夏廣俊手僵了，拿著酒瓶懸在空中，進退維谷。最后他把酒瓶遞了回去，準確地說是狠狠地塞進了方琦手里：“喝吧喝吧，我沒資格管。”

阿浩覺得場面有點僵，急忙說道：“下一個該廣俊了，來來來，走一個。”

“哦——唱歌！”大朋也在努力活躍氣氛。

指針指的是“和左邊的人情歌對唱”。

方琦想站起來就走，說自己不想玩了。可一想到自己右邊這人為自己這個生日，提前一個星期就在準備——于是還是坐著沒動。

“來來啦！琦姐廣俊情歌對唱！”阿浩鼓掌，想要帶動一下氣氛。

肖段是個不會鬧騰的，梅景更不會，倆人就坐在那里擺出微笑。

搞得跟開夫妻店的一樣。

梅景站起身，拿了個跟橄欖球一樣的東西，一搖就沙沙作響的那種。

“來。”

真是惜字如金啊。

“唱什么？”方琦問道，也不想場面太僵持。

“你定吧。”

“《我只在乎你》，行嗎？”

夏廣俊點點頭。

方琦點好歌就開始唱，前面一段是她的：“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夏廣俊看著方琦在黑暗里的臉，在熒幕的照射下而變換著顏色。但是還是能看到，因為剛剛猛灌酒而泛起潮紅的臉頰。還能想象得到她臉頰的滾燙。

突然意識到輪到自己唱了，夏廣俊趕忙接上：“也許遇見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

可能是這首歌調(diào)并不高的原因，合唱部分意外的和諧。

梅景跟著節(jié)奏，搖晃著那個像橄欖一樣的東西。肖段看著覺得這動作很傻，但是太安靜了，氣氛太詭異了，她不敢笑出來。

她生怕夏廣俊一個沖動就表白了。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伴奏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剩下的四個人都鼓起了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也無法掩飾這兩個人之間奇怪的氛圍。

“段哥景哥不來一首嗎？”阿浩起哄道。

這種時候，轉移注意力才是最好的辦法。

“想不想唱？”梅景朝肖段問道。

肖段點了點頭：“唱。”

“有什么情歌對唱比較好聽的？”梅景問道，也許是在自言自語。

“《客官不可以》哈哈哈哈哈。”

方琦不想一直這樣尷尬，努力找話說。

“小學生非主流哈哈哈哈。”阿浩接話道。

“對哦，好像是我小學時候聽的歌，還有《犯賤》、《考試什么的都去死吧》……”

“現(xiàn)在想起來真的覺得好非啊。”

“想好要唱什么了嗎？”梅景問肖段。

“《男孩》，好不好？”

“那不是對唱…”

“咱倆分段唱好了。”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梅景唱的歌。后來肖段又聽過各種版本，但就是還想聽他再唱一遍。

和他一起唱一遍，唱一遍他們倆的歌。

當時肖段并沒有去細想，這首歌有怎樣的含義。如果她想過，也許那天她就不會要和他對唱這首歌。

這樣也許他們倆也就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