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君君與實習律師相約在法庭門口見了面。

開庭時間到，兩人一起坐進法庭旁聽席，開始認真地旁聽。

法官在正中坐定，說：“請原告先進行陳述。”

原告立刻起立，開始陳述：“法官您好，我是一名女皇粉。為了見她，我又是打工又是借錢的，終于攢夠錢，于去年也就是2254年購入米多公司的武皇時代定制穿越服務。結果，我還沒見到武皇，先得罪了來俊臣，被他打暈捉進大牢。醒過來后我就喊中止口令，口令的第一句是貝葉斯定理，也就是P(A|B)\propP(A)P(B|A)。我剛說了個P，來俊臣以為我要罵他是個屁，上來就捏住我的嘴把我舌頭拔了，折磨得我死去活來……”

原告說到這里，流下了苦澀的淚水。在場者無不動容，幾位女士甚至忍不住低頭啜泣，也有聽不下去默默離席的。

“回來后，我接受了三個月的應激障礙心里疏導，目前仍未能回歸原先的生活軌道，后續療程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米多公司未能對客戶進行足夠的穿越前培訓，導致我不知來俊臣，與他產生矛盾并遭受酷刑。綜上，我要求被告公司承擔后續療程費用，并賠償精神損失費五百萬元。陳述完畢。”

原告說完，崩潰大哭。

法官對這位原告稍作安撫，轉向另一方：“下面請被告發言。”

被告律師起立，開始陳述：“法官好，我的委托人米多公司有記錄證明，公司曾對這一批穿越客戶進行過培訓，培訓材料里也明確提到了周興和來俊臣兩大酷吏，并提醒客戶盡力避開這兩人勢力范圍。原告自稱資深女皇粉，每次出現都只穿標準武周時期襕袍、戴幞頭，還出示了學校唐風社團總干事的名牌，歷史課成績全優。米多公司根據規定認定原告是具有免培訓資格的客戶，原告自己也強烈要求免除培訓，公司才允許其直接穿越。”

……

第一場庭審結束。

律師看著身邊一臉同情的張君君，問：“怎么樣，這惡性程度比你的厲害多了吧？”

張君君連連嘆氣：“確實聽得人心里怪難受的。下一場如果也是這種內容，那我就不聽了。”張君君說著已經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走。

“哎，”律師拉住張君君，“別走啊，下一場沒有血興內容，看點是事件復雜、充滿倫理色彩。”

“倫理……”張君君重復著關鍵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坐回原處。

——————

第二場庭審開始。

“請原告發言。”

原告立刻一臉憤懣地開始講述：“法官您好，我去年年初使用甘露公司的服務穿越回古代，穿越前設置的中止口令是核價觀三十二字箴言。而被告之一——星漫公司客戶劉小茂，穿越后忘了自己的口令，就開始瞎試，并試到了我的口令，隨后由我的路徑回來。路徑終端是我的身體，于是她的意識便跑到我的身體上，停留了一年之久。法律規定，口令一旦被用過，該路徑便會即刻關閉，因為對應終端的身體此時已被激活，另一個意識走同一路徑穿越回來后就會無身體可依附。劉小茂這么一搞，我的路徑關閉，無法走正常路徑回去——只有等死了以后，意識游離出來，才能被抓取回來！”

頓時全場嘩然，只有張君君依舊平靜如常——對于受死后才能回到現實這件事，她早已看做尋常。

原告帶著哭腔繼續講述不幸的穿越經歷：“我是穿越到一個十五歲少女身上，家里要我嫁人，而我本人是男性，心里抗拒，就使用口令中止穿越。說完發現無效，我才知道可能是被人試出來了。那一瞬間的恐懼、憤怒，無法用語言形容——我在現實世界里還有愛我的家人和訂過婚的女友，都在等我回去……”

張君君聽到這里，掩口低聲問律師：“他難道不知道嗎？就算穿越回去六十年，回來也只是老一歲而已。他家人等他一年也還好吧，不算很久啊。”

律師只說：“你接著往下聽嘛。”

張君君便繼續聽原告聲淚俱下地控訴——

“我原本想自殺、好讓意識盡快游離，可是下不去手，我就指望著趕緊病死。誰知道，我在古代那樣的醫療條件下，居然一直活到了九十九，還生了七個孩子，每一次生都特別順利，沒難產死、也沒得啥月子病病死。直到去年，我是說1573年，才終于老死了，意識才終于得以釋放出來，回到現代。”

原告說到這里，淚眼婆娑，捏出一條帕子低頭擦拭眼角，哼哼唧唧，手捂胸口，好像是喘不過氣來，揮手要求隨行醫生過來聽聽心臟量量血壓。行動間盡顯老太太情態，一點不像個二十九歲五大三粗的壯漢。

法官許可了原告的請求，于是庭審暫停。

張君君趁機問律師：“可他的身體不是已經被被告之一占用了嗎？最后怎么回來的？”

律師解釋說：“根據相關規定，假設有兩個穿越者A和B，如果A非法侵用B的路徑并跑到B身體上去，那么A的穿越公司就有義務搭建新的路徑，供B使用。新路徑不再設口令，因為B在另一時空，就算設置了口令他也無法獲知，只能等到死亡后意識游離出來，才能沿新路徑回去。回去也是回到A身體上——A和B將靈魂互換。”

“那怎么辦？！”張君君大驚。

“再穿越一次，各自說對方的口令，不就換回來了？”

張君君拍了拍胸口，淡定下來：“哦，那這結果倒還算圓滿。他等于沒有享用到隨時中止服務，跟我的免費穿越一樣。理論上，公司把錢全退他，再做點金錢補償，應該就行了吧。”

“哪有那么簡單？被迫在古代生活那么久，意識深受古代角色影響，不信你看他現在的舉手投足，能看出來他現實中是干哪行的嗎？”

張君君看了半天，搖了搖頭。

這時體檢完畢，醫生向法官表示，原告身體倍棒，老覺得難受應該是還留著之前當九十九歲老人的幻覺。

“天吶，這太可怕了。”張君君對眼睛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

律師卻說：“你還沒見過他走路，跟裹腳的老太太一樣一樣的，畢竟在古代裹了七八十年的腳，一直都這么走路，哪能輕易改得過來？”

檢查結束，原告繼續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