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也就是2071年2月14號,一個我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我被告知得了直腸癌,那時候我才三十五歲。
其實我身體一向挺好的,除了抽煙,沒什么不良嗜好。當然,抽煙本身是個很大的不良嗜好,但是,抽煙的人多了,憑什么就輪到我得癌癥?而且我還這么年輕。
話是這么說,晴空霹靂,難過完了以后還要面對。
我在一家軟件公司做開發主管,工作強度很大,飲食不太規律,可能這也是重要原因。可這有什么辦法呢?我的女兒剛剛六歲,馬上要上小學了,我不拼命怎么辦?
所以剛開始有癥狀也沒注意,等腹瀉得實在受不了了才去檢查,已經是晚期。
治療的折磨就不細說了,手術,化療,放療,再手術,靶向治療,前前后后忙了一年多,病情反反復復,一次比一次嚴重,人眼瞅著脫了形,我堅持不下去了。
到了去年,所有的治療方法都用得差不多了,我想到了了結生命。
國家對單親家庭還是很照顧的,對有孩子的家庭,每個孩子都會有補助,如果我去了,妻子養孩子應該沒什么問題。而我現在吃著醫保治病,這些補助都沒有,妻子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和孩子,她早晚也得累垮。
但說服妻子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倆中學就要好,這都好了快二十年了,比很多人一生的婚姻都長,我對這點還是很滿足的。所以我做好了準備,等形成既成事實后才告訴她。
我選擇的是安樂死+冷凍尸體。冷凍尸體這項技術人類已經探索了很多年,雖說迄今為止還沒有起死回生的案例,但總是還給人以希望。實際上,我也是希望通過這點來說服妻子同意我安樂死。
這個過程我實在是難以回顧,最后是我以自殺相逼才說服了悲痛欲絕的妻子。
當然,我選擇的路并非毫無希望,因為我有一個同學,在A國學基礎醫學的,是個女生,說她老公的公司就是提供安樂死+冷凍尸體服務的。因為中國的法律還不允許安樂死,所以我就聯系了這個女生,準備去A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這個女生叫岑鈺,跟我和妻子都是中學同學。不過她可是個學霸,學習極好不說,人也長得很漂亮,這樣的女生自然很傲氣,大學里好像也沒男朋友,出國以后才結了婚。
我起初是想尋找一些先進的治療方法才找上她的,她也幫了許多忙。直到各種方法都不管用之后,她看我實在是不堪病痛折磨,才給我指了這一條路。
其實現在做類似服務的機構很多,但是岑鈺最打動我的是,她老公的公司有一項驚人的技術,如果我的大腦沒有被癌細胞侵襲的話,在冰凍身體前,可以把大腦先取出來,以技術手段保持活性。等有一天新技術足以治療我的身體時,再把大腦放回去。
這樣的好處是,在等待新技術發展時,我的大腦依然活躍,可以看到周圍的世界,可以看到家人,可以看到我的孩子成長。當然,這個技術還不成熟,大腦也只能觀察世界,不能接觸。
“怎么可能?”在通過視頻跟岑鈺探討這個問題時,我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導管,仍然止不住驚呼,“這不等于把腦袋砍下來嗎?”
岑鈺在屏幕上跟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平靜下來:“現在的技術還做不到把你的大腦跟身體分開,然后再接回去,但是用儀器和藥物維持大腦的活性已經做的到了,我多年來一直在研究這個題目,盡管現在還是試驗階段。”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人的身體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大腦,你大部分生命的體驗和記憶都在大腦里,如果我們能讓你的大腦離開身體后依然能欣賞生命的美好,美食,藝術,家人,甚至愛情,這樣,在你等待著新技術把你的身體救活前,你依然能看到孩子的成長,依然能享受生命,這豈不就是永生嗎?”
我沖著屏幕上的岑鈺眨巴著眼,還是不敢相信,搞得她“噗嗤”笑了出來:“行啦,老同學,信不信由你。我們同學這么多年,這個技術又是我老公做的,我這么多年就是在研究這個,你還信不過我?”
我想了想,嘆了口氣:“我當然信得過你,只是這技術聽著也太驚艷了。”
岑鈺笑而不語,看著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說:“岑鈺,謝謝你。其實呢,我死到臨頭,你跟我說的這件事應該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只是實在難以置信。對了,如果這么做的話,費用很貴吧?”
這是我最大的顧慮。雖說我的治療費用大部分由醫保承擔,但是也給我們這個年輕的家庭帶來了不小的壓力,我不想給身后的妻子和孩子留下一大筆債務,這已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岑鈺也嘆口氣,說:“的確,費用非常貴,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打破頭想進來,因為這是生命的延續,花多少錢都是值的。你的情況我了解,我為你爭取了一個試驗的名額,整體費用可以免除,但是將來要配合我們做很多試驗。既然是試驗,就有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
“我可以。”不等岑鈺說完,我打斷了她。對于我來說,將來做什么試驗我不在乎,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索性有機會就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