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老陳提槍，猛地一戳。

叮！刷啦！套在木樁上的扎甲一下子散了，甲片像麻將牌一樣撒了一地，被戳中的幾塊甲片因為生銹發脆，碎了。

槍的狀況也沒好到哪里去，生銹的槍頭斷了，槍桿開裂，磨得手疼。

“就是這么個情況。”城堡訓練場上，高華向老陳兩手一攤。

“嘶……確實挺麻煩，但……五千套，一個月之內？不能再寬限幾周？”

“下個月就開戰了。你想穿著這些窖藏不知幾百年的老古董，去和惡魔對線嗎？”

“我的鋪子肯定全力配合，但行會其他成員可不一定。我聽說有些鋪子接到大單……”老陳扭扭捏捏地說。

“走私大單吧？這個月全停了，先全力保障子弟兵的兵裝生產！”高華斬釘截鐵地一揮拳頭。國之大事，沒有妥協的余地。

“可是行會只是自治機構，不是行政機關，其他成員沒有義務服從我……”

“你去做他們工作。如果有誰不服從，就說自治領將隨機開展執法檢查，全面排查私造、走私兵器等嚴重違法行為，看他們要錢還是要命。”

辮子被揪住，老陳也沒有辦法，低頭悶聲回答：“好吧，我去勸他們。請問這個制造費用……怎么……”

鐵匠嗯嗯啊啊了半天，高華卻完全沒有接茬的意思。兩人正演著啞劇，訓練場上閃過一道亮光，孫皓騎著馬來了，沒有遮擋的禿頭在陽光中格外閃耀。

“臨時決議通過了，從今天起自治領財政進入戰時狀態，由少爺你統籌支配，我作為長老會常設財政委員會主席進行監督。”孫皓揚著手里的文件，興奮地說。

高華立刻戴上了春光燦爛的笑臉：“真的？太好了！謝謝孫爺爺，全靠你幫忙。”

孫皓還是靠得住的。雖然和領主的中間派是對頭，但獨立派一直要求加強自治領軍力。本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高華把他拉進了同一條戰壕。

“沒有我還真不行。”孫皓用舌頭蘸了下手指，一頁頁翻開文件。“你看，47票贊成，剛剛超過三分之二，少一票都不行。”

“獨立派？”高華吃驚了。大敵當前，居然還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長老在內斗。

“沒錯，那群尖耳佬的狗勸我們放下武器歸順伊甸，乞求他們的保護哩！”

“唉，他們才是熱臉貼冷屁股，都忘了是誰讓我們陷入了無兵可調、無甲可用的境地。你說對吧，老陳。”

高華轉向在一旁發呆的老陳：“自治領的財神爺都在這兒了。說吧，一個月趕四千套步甲、一千套騎甲，加上配套的槍矛、盾牌、箭鏃等，大概要多少錢？”

老陳早準備好了答案：“具體多少要等每家鋪子各自報價，根據經驗，成本大約2.8萬金幣左右，這還是地板價……少爺？孫皓大人？”

高華猛撓頭，孫皓更是差點嚇抽過去。

“國庫結余大概等于你要價的零頭吧。”高華苦笑道。

“那可咋整？”老陳問。

“也不是沒有辦法。”高華又習慣性地想搭老陳的肩，因為身高不夠，又只能再度作罷。“這對鐵匠行業來說，也是個發展未來商業模式的新機遇。”

鐵匠迷惘地看著兩位，孫皓也迷惘地看高華。

“今天自治領向全領鐵匠下大單，可是全行業發展的大好機會呀！抓住這波機會，不但這次能安心合法地賺大錢，表現好的店鋪還有機會成為自治領防務的指定供應商，訂單源源不斷！何必干走私，整天擔驚受怕？”

高華拿手地畫起大餅，睜大無辜的眼睛，用一種朋友間私密真摯的、好像怕被別人聽見搶走商機的語氣，忽悠著老陳。

效果很好，老陳明顯動搖了：“防務訂單，指定給表現好的幾家？我……我這么費心幫你……替您張羅，還熱心捐款，表現應該……還可以？”

高華滿臉笑意地點點頭。

“那……那敢情好哇！可是……自治領沒錢呀。”

“老陳，這問題你應該這么看。”高華盡力踮起腳，總算搭到了老陳的背。“只是現在暫時沒錢。四季度開始全領經濟勢頭不錯，下季度稅收會有很大增長。區區三萬不到金幣，連個零頭都比不上。更何況勝利后，光戰利品又是一大筆錢。”

“請恕我打斷。高華少爺，咱倆先商量一下。”孫皓品出味來，趕緊把高華拉到一邊。

“你的意思是讓國庫倒欠領民的錢？”老頭小聲但急促地問。

“只是預付貨款啦，做生意常用的……”

“到底是不是欠錢？”老頭沒被糊弄過去，抓著高華的肩膀使勁搖，好像要把他顧左右的腦袋搖直。

“哎，是的沒錯，別搖了。下月開戰財政沒錢，除了拖欠還有什么辦法？全領坐以待斃嗎？”

“也不是……唉，我撓破頭也想不通，國庫還能負債經營？”

“當然可以，變通一點兒，孫爺爺。”

一老一小又回到老陳邊上。

孫皓干咳一聲說：“剛說到哪兒了？對，戰利品確實很值錢，北境的黑甲很有特色，比伊東鐵不遑多讓。”

“您倆的意思是，鐵匠給國庫賒賬？”老陳撓撓頭。

高華拍拍他的背：“只是晚幾個月收款而已，和未來那么大機會相比算得了什么？自治領這么大，難道還會賴你們賬不成？”

“如果自治領戰敗，大家都會被惡魔屠殺。你們鐵匠想抱著錢去死嗎？”孫皓故作嚴肅地補充道。

“兩位說的都有道理，我這就通知各行會成員！”一老一少、一紅一白的雙簧唱完，老陳徹底被說服了。“但是我怕鐵礦產量跟不上啊。”

“鐵礦不就在眼前嘛。”高華指了指堆在地上的破甲片。

“我差點把這堆破銅爛鐵忘了！”老陳笑道。“這樣也算廢物利用了，成本能節省不少，工期也能縮短。”

“既然可行，就快把全領鐵匠組織起來干活吧。工期要抓緊。”

“好咧！”

“呃，等等，有個問題想請教你。”高華又把老陳叫住了。“我看見伊甸使者穿著全身密不透風的板甲，我為什么在倉庫沒見過這樣的盔甲？你們能做嗎？”

“當然能做，耶格的那套就是我師父給他打造的。但是成本高得不得了。”

“好吧，那算了……”

“你知道為什么貴嗎？”一聊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中年鐵匠停不下來，神秘兮兮地說。“我們現在的爐溫不夠高，沒法讓鐵融化，所以成品含有雜質和氣泡，又脆又軟。

要制造兵器，這種塊煉鐵是不合格的，必須用木炭火繼續加熱捶打。雜質減少，木炭的某種元素滲入，這樣處理的鐵結實耐用，不容易銹。我們把這種鐵叫做‘鋼’。”

這不就是原始的滲碳鋼工藝嘛，何必故作神秘。

“而最頂尖的鋼，無疑是將鐵融化以后煉出的鋼。爐溫不夠，你知道怎么融鐵嗎？”

“怎么融？”高華好奇地問。

“是用神力吧。”孫皓插嘴道。

“沒錯，用神力的高溫徹底融化鐵，讓鐵水流入砂土或陶瓷做的模具中，就能鑄造一體化的大片鋼甲部件了。”

肉身融鐵？這成本確實得竄到天上去了。看來在異界，鐵匠這活不是誰都能干的。

“在自治領，誰能擁有這樣的板甲？”

“你的父親和你的二哥，除此之外再無分家。”

“提到二哥，我還有事找他。老陳，辛苦你了，一定要抓緊趕工，自治領的明天就在你們手上。”

“沒問題！大家都是黑精靈，為家鄉做貢獻義不容辭！嘿嘿，順帶問一下，您提的防務指定供應商……”

“少不了你的份，放心去干吧！”

“好咧！”

中年商人興奮地跨上馬，飛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