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推開23層的防火門時，金屬門把手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發(fā)黏，一股腐臭的氣息從門縫里滲出，像是有什么腐爛的東西在門后堆積。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像一只垂死的眼睛，明明滅滅間，消防栓鏡面里映出個面色慘白的女人——她穿著沾著咖啡漬的米色襯衫，頭發(fā)亂糟糟地團在腦后，正是此刻的我，林小滿。鏡面突然泛起漣漪，女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朝我獰笑。我揉了揉眼睛，鏡面又恢復(fù)了平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特效，五毛錢不能再多了，演恐怖片呢這是？”

電梯按鍵從昨天開始就全部失靈了，應(yīng)急呼叫按鈕也像個啞炮。手機信號格早在踏入這棟寫字樓的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現(xiàn)在連電量也即將耗盡。我蹲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樓道里斑駁的防火漆，突然摸到一塊凸起——有人用小刀在墻上刻了行小字：“別相信他們。”字跡周圍的墻皮正在脫落，滲出暗紅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液。我掏出包里的口紅，在旁邊畫了個愛心，還寫了句“加油！”，自我安慰道：“就算被困，也要有點生活情趣。”

就在這時，頭頂?shù)穆暱責(zé)舭l(fā)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在我抬頭的瞬間，一盞燈管爆裂，玻璃碎片擦著我的臉頰劃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樓道里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腳步聲，細(xì)碎又密集，像是無數(shù)雙拖鞋在地面拖行，可當(dāng)我轉(zhuǎn)頭看去，樓梯間里空蕩蕩的，只有我的呼吸聲在四壁間來回碰撞。我故作鎮(zhèn)定地喊了聲：“別裝神弄鬼啦，出來玩啊，我請喝奶茶！”

昨天被困時，17層的保潔阿姨還熱心地給我倒了杯熱水，她說上周也有個年輕女孩迷了路，最后在保安幫助下從地下室出去了。可當(dāng)我摸到地下室鐵門時，掌心傳來的寒意讓我縮回了手——那扇門上結(jié)著層白霜，門把手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紅繩，像是某種詭異的封印。透過門縫，我看見里面飄著幾縷灰白色的頭發(fā)，時不時傳來指甲抓撓鐵門的聲響。正猶豫時，保潔阿姨突然從身后冒出來，陰森森地說：“小妹，要試試我們新出的除霉清潔劑嗎？效果特別好，能把血漬都洗得干干凈凈哦～”我嚇得一激靈，差點沒把手里的手機扔出去。

“小滿？”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抬頭，看見18層的樓梯拐角處站著穿校服的周然。他還是高中時的模樣，黑色運動外套的拉鏈永遠(yuǎn)只拉到胸口，手里攥著籃球，額角還沾著汗水。可當(dāng)他走近，我發(fā)現(xiàn)他的球鞋底部沾滿暗紅的泥土，每走一步，就會在臺階上留下一個血腳印。“你怎么在這兒？”他快步走下來，運動鞋踩在臺階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我找了你好久。”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涼的墻壁。周然是我高中暗戀的男生，此刻卻讓我無端生出幾分恐懼。他身上帶著剛打完球的熱氣，目光灼灼地盯著我：“還記得高三那年校慶嗎？你在圖書館幫我補習(xí)數(shù)學(xué)，結(jié)果我們被困到半夜？”

記憶突然翻涌上來。那天暴雨傾盆，圖書館的自動門因為線路故障鎖住了。我們蜷縮在堆滿舊書的角落里，聽著雷聲數(shù)對方的心跳。但此刻看著周然，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校慶明明在秋天，他怎么會穿著短袖校服？更詭異的是，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周然突然擺出一個帥氣的投籃姿勢，大喊一聲：“看我的！”結(jié)果籃球直接砸在墻上，反彈回來正中他自己的腦袋，他捂著腦袋慘叫：“疼疼疼，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啊！”

“我要出去。”我別開臉，試圖繞過他往上走。周然卻伸手?jǐn)r住我，袖口滑落的瞬間，我瞥見他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新鮮的抓痕，三道血痕蜿蜒如蛇。那傷口處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卷，鉆出幾條黑色的蟲子。周然淡定地把蟲子捏起來，來了句：“這蟲子蛋白質(zhì)可高了，要不要嘗嘗？”我一臉黑線：“您可別惡心我了。”

就在這時，上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現(xiàn)，她穿著幼兒園的背帶褲，胸前別著歪歪扭扭的小紅花。“姐姐！”她張開雙臂朝我撲來，我下意識接住她，熟悉的奶香味撲面而來。這是我五歲時最愛的表妹朵朵，可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

“朵朵？”我顫抖著撫摸她柔軟的頭發(fā)，她卻突然在我耳邊低語：“鏡子里的才是真的。”說完便從我懷里掙脫，跑向樓梯拐角，消失前還回頭沖我做了個鬼臉。我轉(zhuǎn)身看向消防栓的鏡面，里面的自己正在流淚，而現(xiàn)實中的我明明連眼眶都是干的。更恐怖的是，鏡中的朵朵露出了滿口尖利的牙齒，指甲變得又長又黑。朵朵突然從拐角探出頭，舉著個玩具水槍喊：“看招！”朝鏡子就是一陣亂射，鏡子里的“惡鬼”形象瞬間花成了大花臉。

22層的感應(yīng)燈在我經(jīng)過時詭異地亮起，忽明忽暗，像是在給我發(fā)某種信號。辦公室的玻璃門內(nèi)，二十歲的我正坐在工位上敲鍵盤，屏幕藍(lán)光映得她臉色發(fā)青。聽見腳步聲，她抬頭露出微笑，那笑容卻讓我毛骨悚然——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你來啦。”她輕聲說，“我們等你很久了。”她身后的墻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黑色的螞蟻，組成了“留下”兩個大字。我壯著膽子說：“能不能別搞這么嚇人，一起開黑打游戲不好嗎？”二十歲的我愣了一下，居然真的拿出手機：“來一局？”

我跌跌撞撞地后退，撞上身后的儲物柜。柜門自動彈開，里面堆滿了病歷本。我隨手抽出一本，泛黃的紙頁上印著“焦慮癥診斷證明”，日期是三年前。再抽一本，是五年前的胃鏡檢查報告，診斷結(jié)果欄寫著“疑似早期胃癌”。最后一本病歷掉在地上，封皮上貼著我初中時的照片，診斷意見是“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這些病歷本突然無風(fēng)自動，紙張瘋狂翻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嘲笑我的懦弱。我一把按住病歷本：“別翻了別翻了，我知道我戲多行了吧！”

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涌來。初中時我曾被鎖在學(xué)校雜物間整整一夜，黑暗中老鼠啃食東西的聲音至今仍會在噩夢中響起。大學(xué)室友集體孤立我，在我床上潑紅墨水。工作后領(lǐng)導(dǎo)暗示潛規(guī)則，拒絕后我被調(diào)去了最邊緣的崗位。這些被我刻意遺忘的片段，此刻在眼前不斷閃回。而在記憶的縫隙中，我看到一些陌生的畫面：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人在樓道里徘徊，她的長發(fā)遮住臉，指甲深深摳進墻壁；一群穿著壽衣的人在電梯里對我微笑，電梯數(shù)字從1樓一直跳到30樓，卻始終不停。突然，畫面里的壽衣人掏出了自拍桿，開始擺pose自拍，還喊著：“茄子！”

“夠了！”我捂住耳朵尖叫。整棟樓突然劇烈搖晃，頭頂?shù)牡鯚羿枥锱纠驳赝碌舨ＡР辍Ρ谏祥_始浮現(xiàn)出一個個血手印，天花板上垂下無數(shù)根黑色的長發(fā)。我扶著樓梯扶手拼命往上跑，每一層都有不同的“熟人”在阻攔我：穿婚紗的前男友說我毀了他的婚禮，他的臉開始腐爛，皮肉一塊塊往下掉，卻還不忘對著空氣補妝；戴紅領(lǐng)巾的同桌控訴我搶了她的班長職位，她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血淚，手里卻還抱著辣條吃得吧唧響；就連已經(jīng)去世的奶奶也從防火門后探出頭，陰森森地說：“留下來陪我。”她的身體佝僂得不成人形，手指關(guān)節(jié)扭曲變形，卻突然掏出個毛線團：“來，陪奶奶織毛衣。”

當(dāng)我終于撞開頂層天臺的門時，月光像水銀般傾瀉而下。天臺上站著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他轉(zhuǎn)過身，我看清了他的臉——那是我找了三個月的心理醫(yī)生陳默。他的腳下，躺著一具和我一模一樣的尸體，身上插滿了寫著我名字的符咒。“恭喜你，林小滿。”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冰冷，“你終于走到了這里。”

我警惕地看著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出不去？”陳默沒有回答，而是指向天臺邊緣。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整座城市都被濃霧籠罩，只有這棟樓突兀地矗立其中，仿佛漂浮在虛空中。樓體表面浮現(xiàn)出一張張人臉，都是我見過的“熟人”，他們對著我發(fā)出刺耳的笑聲。“你還記得第一次來我診所時說的話嗎？”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你說自己被困在人生的迷宮里，找不到出口。”

記憶突然清晰起來。那天我蜷縮在他的沙發(fā)上，哭得喘不過氣。工作壓力、家庭矛盾、感情挫折，所有的問題像亂麻一樣纏得我窒息。陳默遞給我一杯溫水，說：“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一次深度催眠，找到問題的根源。”

“催眠？”我踉蹌著后退，“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陳默點點頭，抬手看了看表，他的手腕上纏繞著一條蛇，蛇信子不斷吞吐。“確切地說，是你潛意識構(gòu)建的牢籠。每一層的人，都是你不同階段的心魔。”他頓了頓，“但現(xiàn)在該醒來了。”蛇突然打了個噴嚏，嚇得陳默一哆嗦，差點把眼鏡甩飛。

話音未落，天臺開始崩塌。混凝土塊如雨點般墜落，陳默的身影逐漸透明。我尖叫著抓住他的胳膊，卻只摸到一團虛影。“記住，真正困住你的，從來不是外界。”他的聲音混著風(fēng)聲消散在霧中，而在這聲音里，還夾雜著無數(shù)冤魂的哀嚎，以及不知誰在喊：“外賣到了，下樓取一下！”

我墜落，不停墜落。黑暗中無數(shù)雙手在拉扯我，有溫暖的，有冰冷的，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時，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鬧鐘聲。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額頭上滿是冷汗。手機屏幕顯示時間是凌晨三點，膀胱漲得幾乎要爆炸。

我沖進洗手間，看著鏡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突然想起陳默的話。或許，人生本就是一場與心魔的博弈，而真正的出口，永遠(yuǎn)在我們自己心里。打開水龍頭，清涼的水流過掌心，我突然笑了——原來最可怕的迷宮，不過是自己畫地為牢的執(zhí)念。可當(dāng)我準(zhǔn)備離開時，鏡中的自己突然眨了眨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還比了個耶的手勢。

（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