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山
第一天上山的姜梵心里美滋滋，沿路看山，看水，看天空，看草，看花，聽飛鳥蟲鳴，不知不覺已是晌午，找了個靠近小溪流的地方席地而坐，拿出準備好的干糧，順便拿出木梓沐給他的荷包，里面是采藥的藥單，可這次的不太一樣，是本冊子，一打開不小心掉落數十頁，一口干糧差點沒噎死，他心中暗罵：木梓沐你混蛋！
這張藥單上的藥草涵括了從山腳到山巔的絕大部分區域，所以就算他會武功也得上躥下跳的累個半死，更何況他還想到附近的鎮子上去玩玩呢！
姜梵邊找藥草邊詛咒木梓沐，聽到草野中窸窣作響，嚇了一激靈，趕緊閉上眼睛念叨，“師父，我隨便說說的，您可千萬別當真！”
聽到周圍沒什么聲音了，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十四五的小女孩兒站在自己面前，長的很有靈氣，他警惕地左右看看，“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小女孩兒眨巴著大眼睛，嘴上不出聲，肚子卻響了，顯然是餓了，姜梵立刻后退兩步，“你不會要吃我吧？”
“我不吃人，你有吃的嗎？”女孩兒的聲音有點沙啞還有點稚嫩。
姜梵看她身上沒什么腥氣，小心翼翼地遞過去一張餅，小女孩兒接過去幾口就吃沒了，他覺得匪夷所思，“這山上這么多飛禽走獸不夠你吃的嗎？”
小女孩又不說話了，姜梵追問，“你不會還不懂得覓食吧？”看她的樣子像是默認了，“你開什么玩笑？你都化形了好不好？”
“我不是自然化形的，我修煉沒多久。”
“那你這是……”
“我吃了妖仙草。”小女孩一臉無辜。
姜梵扯了扯嘴角，“妖仙草，百年長一株，千年一開花，你在哪吃的？”
“就那個山頂上。不過現在沒了。”
姜梵看她資質，確實修煉了沒幾年，不然化形也不會這么年幼，“你認識妖仙草啊？”
“不認識，不過我認識別的藥草，跟著奶奶學了不少。”
喲！這不錯呀，如果能找個人幫自己一起找，那他豈不是就能多玩兩天了，“咳咳！這樣，我管你吃的，你幫我找藥草怎么樣？”
“好啊好啊！”
姜梵樂呵呵地以為自己找了個好幫手，“行，跟我上山吧。”
結果……
“這不是蕁麻！”
“這不是龍葵！”
“這哪里像何首烏了？”
“你看的什么野書啊，到底認不認識啊！”
“你走開，別跟著我！”
…………
太陽快落山了，姜梵急忙下山，這破蛇也太能吃了，他帶那些干糧全被他吃了，藥草沒找幾個，肚子倒是填的挺飽，累的他筋疲力盡，彎腰駝背地往山下走，“你別跟著我了，我沒吃的了。要不你把我吃了吧？”
“我沒有親人了，也沒地方去，待在山里我會被吃掉的。”
這句話姜梵已經聽了無數遍了，“行行行，你跟著吧。”
到了鎮子上，最近的有家餛飩鋪子，兩人吃了十幾碗，把老板都看呆了，擦擦嘴，姜梵終于有力氣和這條破蛇好好聊聊，“你叫什么名字？”
“念雅。”
“這名字挺拗口的。”
“奶奶起的，娘親叫雅。”
“哦，我叫姜梵，現在你吃飽喝足了，是不是該走了？”
“你讓我跟著你吧，我可以幫你的。”
幫我什么？添亂嗎？姜梵沒好意思說出口，怕打擊小姑娘的積極性，“我真的不需要。”
“那……那萬一你在山里遇到什么野獸呢？我雖然小，但是有妖仙草的效用，我勤加修煉，功力可以突飛猛進的。”
“是嗎？”看到她點頭如搗蒜，姜梵確實有點心軟，不忍心把她一個人扔在外面，可別還沒學會吃人，就被泡了酒了，“罷了，帶你找家客棧住下吧。”
第二天上了山，兩人正挖藥草，一只金鷹擦著頭頂呼嘯而過，姜梵剛抬起頭又有幾只雄鷹飛了過去，嚇得他趕緊縮回脖子，念雅抬頭看了半天，“這斛山沒怎么見過鷹啊！”但看遠處未及山巔的地方仙氣繚繞，心下好奇，“那是什么？”
姜梵微瞇雙眸，這斛山上少有人至。飛禽走獸都活的特別好，但是斛山也是不同尋常才會導致藥草叢生無人敢采，那就是傳說這里有妖魔出沒，所以仙氣這種東西極少出現在這種地方，“上去看看。”
跟著那群鷹到達半山腰往上不高的地方，所見之景驚呆了兩人，那里生長著成片的妖仙草，念雅疑惑不解，“你不是說這妖仙草百年生一株，千年一開花嗎？”
“我也不清楚，這些……怎么覺得哪里有些奇怪呢？”
“我也覺得奇怪，它們和我吃的那個不太一樣，可又說不出來是哪里不一樣。”
“是氣息，這些都沾染了魔氣。”
“你看那些鷹！”食用了妖仙草的鳥獸紛紛化成了人形。
如此場景令人匪夷所思，妖不需要勤加修煉，依靠這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就可以變成人，這讓姜梵惶恐不安，“先離開這里。”
但是在他們的身后還有不少已到化形期卻桎梏不前的各類妖族在被魔化后的妖仙草吸引，蜂擁而至，有人扯了扯念雅的衣角，“你們隨我來。”
三人躲在一旁，看到龐大的隊伍走過去，才探出頭，小樂帶著他們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先在這里歇會吧。”
“小朋友，你不會也是吃了妖仙草化形的吧？”
“才不是，那些妖仙草只有快化形的妖吃了才有用，我們鹿精一般化形比較早，天賦好的像我這么大就可以了。”
“嗬！你就是在夸你自己厲害唄！”
小樂摸摸頭，嘿嘿一笑，“你們這一人一妖怎么跑這來了？”
“上山采藥，看到鷹群就跟上去了，聽你的話好像對這些妖仙草很了解啊？”
“還好，我只知道這事和魔有關系，所以才來查的。”
“就你一個妖？”姜梵打量這個小男孩兒，也不過才十歲吧，長得怪可愛的，可是他這么單槍匹馬的上山，他怎么不信呢？“你從哪來的？”
“我就長在斛山。”
“可我奶奶說斛山的鹿群消失很久了。”
“對呀，這不就剩我一個了嗎？”
“那他們都去哪兒了？”
“死的死，傷的傷，塵歸塵，土歸土，再也見不到了。”小樂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姜梵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麋鹿群虛無的狀態，他們在望著什么？他看不清楚，只是一晃而過，他揉了揉眼睛，眼前仍是這片山林，只好暫且放下，“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本來斛山頂上是有一株妖仙草的，就是從它身上散出來的魔氣被動了手腳才會生出來那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念雅咽了咽口水，“你是說那株妖仙草有毒？”
“對啊，可我今天看它不見了。”
“那如果吃了會怎么樣？”
“大概會沾上魔氣吧，而且那株妖仙草受魔氣侵蝕，本身就有毒，現在吃了，恐怕會毒性入骨。”
“什么！”念雅大驚失色，“它被我吃了，怎么辦？我會不會死啊！”
姜梵一把按住她馬上就要跳起來的肩膀，“有解藥嗎？”
小樂搖搖頭，“不過斛山腳下往南一里有位神醫，脾氣古怪，人有個疑難雜癥他且不救呢，不知道這妖……”
“那也得試試，我們先過去看看，帶路。”
百一和木巖下棋又贏了一局，心情大好，木巖忽然起身化為蛇形鉆進旁邊的草叢里，百一一邊笑呵呵的收棋，一邊扭頭看是誰來了。
姜梵隨木梓沐采藥時見過他的，百一仔細辨認了半天，“哦！是你啊！這怎么到斛山來了？”
“師父命我來采藥，但山上出了事，他誤食了沾了魔氣的妖仙草，中了毒，煩請您給看看。”
“這樣啊，來，坐。”百一替念雅診脈，“我的診費可不便宜呀，這女娃娃是你什么人？”
診費？還要付錢的嗎？姜梵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荷包，想到她身上的毒，咬了咬牙，“朋友……朋友，她怎么樣？”
百一沉吟半晌，“她這個毒挺深的，不好解，尤其是這魔氣已滲入經脈，如不及時控制恐會成魔，這樣吧，我先幫她壓制，你去采幾味藥回來，診費一并結算。”
“那得多少錢啊？”
“放心，不會把你的錢搜刮空的。這是單子，去吧。”
姜梵本還想著這單子上的藥會不會有他師父藥單上的那些，結果沒一個重的，他只好讓小樂和他一起去，把念雅一個人放在這里也沒什么問題，百一讓她進屋去，問木巖，“他此去可是兇多吉少，還有可能喪命，你真不打算幫他一把？”
“不經歷生死，永遠不會開竅，不把他扔在壞人堆里，永遠學不會成長，他的悟性不夠，連妖魔都搞不定，又何況人類。”
“他心真狠。”
木巖歪著頭想了想他這話，咧嘴一笑，“還行吧。”
百一看著他的笑容打了個寒顫，每次看他笑都覺得他要吃人，雖然他笑起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