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浩告訴天野，他即將轉(zhuǎn)去的學校是華城電影大學的附中，教學更具有針對性，要是學習成績不好，但目標學校有附中的情況下，轉(zhuǎn)學過去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天晚上，大家用泡面代替宴席提前給齊浩送了行。

“要不我說，你跟著哥們一起去吧。”

泡面太寒磣，兄弟幾個又洗劫了超市，一人開一聽可樂，吸溜著喝。

天野之前從沒想過這條路，“我跟你去？”

“是啊，就咱倆這成績，在這呆著以后沒準就是個職高。”

捏了捏可樂瓶，齊浩打了個嗝。

“我再努力一把，下個學期沒準就好了。”天野心里也一直惦記著學習成績的事，但努力學習一個多月了，仿佛沒什么起色。

“華城電影大學的導演系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不是對視頻剪輯感興趣？”

“我從這邊也能考過去。”天野不屑地干完又一瓶功能飲料。

“成吧，你自己想清楚就行，還得看你不是？”

還有半個小時宿舍要集體熄燈，沒有一個人動彈，零食在圓桌上堆著，無人想著起身把它們收起封好。

宿舍門沒有關緊，隔音效果也不好，時不時聽到旁邊宿舍考完試后放松打游戲的聲音，曾幾何時，天野的宿舍也是如此。

過道三兩同學搭伙去洗漱，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聲響，有人哼著不成形的曲調(diào)經(jīng)過，往往這時，齊浩會罵一句真難聽，但今天他沒吭氣，反而一起哼了出來。

“臥槽，開什么窗戶啊，冷死了。”

另一個舍友任甲在大家都默默吃東西的時候，把陽臺的窗戶打開了。

“網(wǎng)上說今晚有月食。”

大伙聽見月食這個消息，再次亢奮起來，勾肩搭背擠在一個小窗戶那看。

斑駁的月影被逐漸覆蓋。

“這就是月食啊，快看，要被完全遮住了。”

“快快快，趕緊拍個照。”

“那我拍個視頻，天野幫忙剪輯哈，我要配上音樂的那種。”

“那齊浩就別說話了，把你的臟字都錄進去了。”

四個男生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推搡著嬉笑打鬧，他們長相各異，但都青春活潑，對未來充滿了迷茫憧憬，相逢即是緣，無論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如何，他們都曾在一段最美好的韶華中，在同一個屋檐下，看過同一場月食。

月亮清冷無聲，在寂靜深沉的夜晚，逐漸被掩蓋，最終只剩下一個光圈。

“好美，好震撼啊。”

任甲舉著頭，盡管冷的毛發(fā)直立，還想盡可能地多滯留一會。

“來來來，我們抱在一起，暖和點。”

瑟縮著，四雙手臂互相交纏，分不清誰是誰的。

“三年太快了，齊浩都要走了。”

“是要轉(zhuǎn)學，什么走了，你咒我啊。”齊浩猛敲天野的腦袋。

“以這場神圣的月食敬榮城一中，敬我們的友誼。”

天野看那月亮，在浩瀚廣闊的夜空中，煢煢孑立，那晝夜旋轉(zhuǎn)的流沙云詭異萬狀。

這個學期馬上就要結(jié)束，新一輪祭年又要開始，在周而復始的世界里生存，人類是多么的渺小脆弱，他們贊嘆著天文奇觀，抬頭敬仰著無垠的星河，低頭繼續(xù)活得像是一只螻蟻。

同一個時間，天野和小慈仰望著同一片夜空。

猶豫了一下要打給誰，小慈給晨宇撥了視頻通話。

看到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手機屏幕上，小慈趕忙轉(zhuǎn)換了攝像頭的視角，翻轉(zhuǎn)了鏡頭，對著月亮。

“晨宇，看到了嗎？月食。”

小慈自己說著讓他看月食，自己的眼睛卻在瞟著晨宇的臉。

“哥，今晚月食。”晨宇的鏡頭晃得厲害，小慈辨別出他從客廳進去了臥室，對方的影像突然一片漆黑，但小慈還能聽見晨宇和星宇的交流。

看來，手機被放在了床上，攝像頭被擋住了。

等待期間，小慈的手機彈出一條來自天野的短信，她沒立刻點開。

“嘿，我跟我哥也看到了，但被對面的那個樓頂擋住了一點。”晨宇的影像又出現(xiàn)了，他掛著笑，眼笑眉飛，笑傲風月。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連呼吸都怕打破這份靜止。

“晨宇，謝謝你。”小慈不在乎什么月食了，手中捧著的是她現(xiàn)在最在意的。

晨宇看月食看得入迷，他隨意地拿著手機，攝像頭對著他的下巴，從喉結(jié)一直拍到額頭。

小慈看他的眼睫毛在下眼瞼處投下扇子般的陰影，他那雙明亮的眼珠內(nèi)的月食會是什么樣的呢？他那般的專注，像是心神已經(jīng)飛身出去，從肉體中脫離。

真的謝謝你，小慈在心中又一次說到。

看了朋友圈之后，知道月食的人多了起來，一時間，不同角落不同角色的人，都找到一扇窗，看向天空，感慨著世界的神秘宏大，感慨著有生之年，生而為人。

第二天，小慈起了個大早，今天是久違的獨自上學的一天。

事情都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她放著歌，整理好沒吹干睡了一晚變成雞窩的頭發(fā)，照著鏡子，用手比劃了一下位置，想象著留一個到胸口的長發(fā)的樣子。

她又從洗漱臺拿了幾個卡子，但是太老氣了一點，試著別了一下，還是放了回去。

打開冰箱，面包還有兩天過期，適應了跟晨宇去店里吃早餐，面包都快要放過期了。

小慈換了一個更厚實的白色羽絨服，還拿了一個繡著小麋鹿的圍巾，學著視頻上的樣子，給自己綁了個漂亮的樣式，推開窗望一眼，晨宇依靠著自行車背單詞的身影不見了。

下了樓，昨夜冷風的殘香還在。

在車站等待的時候，小慈雙手插在兜里，跺著腳去看公交車來的方向。街燈都滅了，但還是有些黑，來往車輛的車燈照亮了青黑的柏油路面。

小慈起早了，車還沒有來，車站也只有她自己。

她把半張臉都埋在了圍脖里，伸手夠著羽絨服的帽子，把頭和另外半張臉也護住，剩下一雙眼睛，風掃過，眼珠也會冷。

有些悵然，自己一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思緒紛飛，她開始想念和晨宇一起度過的每一個充滿著熱氣的早晨。

可是晨宇是不可能一直陪伴著自己的，那樣的風雨無阻沒有外人能做到。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人是個體，終會散的。

小慈看時間還早，坐在了兩個站牌中間的長椅上，她沒穿厚秋褲，腿凍得發(fā)麻，扛到現(xiàn)在，膝蓋關節(jié)處開始發(fā)脹發(fā)熱。

“小慈！”

當小慈低著頭不去面對寒風的時候，她聽到了晨宇的聲音。

回頭果然看到了他，騎著車在視野中發(fā)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