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宴結束,又專門擺設茶會,午后陽光正盛,天空碧藍如洗,萬物復蘇,喜鵲啼鳴,似乎也在歡迎君王的到來,與晟帝一同入席的還有一位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姓陸名卓凱,乃是禁衛軍大統領,深受晟帝的信任。
四人落座,齊凌風率先起身,親自為帝王斟茶,隨著壺嘴傾注,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秦寰昱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渾身舒暢,小抿一下,興致勃勃地說道,“不愧是闔安地界特有的極品天福甘露,味道醇厚宜人,飲后齒頰留香!”
齊凌風應承道,“陛下品茶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呀!”
“嘖嘖,凌風泡茶的功夫也大有長進嘛~”秦寰昱贊不絕口,喝了一杯后,他意猶未盡,又催促他再倒第二杯。
初陽失笑,“寰昱哥哥為何如此著急呢?”
“還不是因為某人,只會拿半溫不熱的井水給朕沏茶~”秦寰昱一點身為帝王的自知都沒有,他夸張地皺著眉頭,鳳目斜瞥向身邊,開口滿是抱怨的語氣,“半個月來,可憐了朕的舌頭呀~”
初陽暗地撇了撇嘴,那人年少時,天天沒個正形,本來想著,他當了皇帝,總會收斂點兒,沒想到,剛遣退了眾臣,這么快就原形畢露了。
陸卓凱聞言,低下頭,淡淡地說,“行軍路上,委屈陛下了?!?/p>
“罷了罷了,朕怎會與你計較~”秦寰昱嫌棄地擺擺手,“你這幾日好生跟凌風學著點就是了~”
“是,屬下遵命,還請瑨王爺賜教?!标懽縿P抱拳,一板一眼地回答。
初陽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某人挑三揀四的毛病也真是一點兒沒變。人家一位堂堂的禁軍統帥,又不是專門給你沏茶倒水的?!?/p>
“妹妹,不得無禮!既然寰……”齊凌風趕緊打斷初陽的話,但被兩人一鬧騰,他的腦子也有點不清楚,張口差點叫出帝王的名字,忙咽了回去,有些尷尬地訕笑,“呃,既然陛……陛下喜歡,不如在府中多住幾日。”
秦寰昱樂了,“凌風只管像原來一樣稱呼我就好,當然,僅限于沒有外人的時候~”
他天生一副好皮囊,氣質尊貴,遠超常人,此時卻故意地擠眉弄眼,把幾人都逗笑了。
“只是多留幾日……凌風,朕也想呀!”秦寰昱輕嘆,這一聲“朕”的自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稱孤道寡,何等寂寞?
而就是因為寂寞,才愈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友誼。
齊凌風欣喜非常,其實從見面起,他就一直陪著小心,畢竟寰昱的身份今非昔比,他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惹怒了帝王。得知兄弟之情如舊,在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有些羞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陛下放心,我會鼎力支持你的!”
而后,他想起了什么,關切地問道,“據我聽聞,陛下這次前來,途中似乎有些波折,是出什么事了嗎?”
“呵,還不是前朝余孽半路作梗,跟在繼位大典上搗亂的是同一批人。”秦寰昱漫不經心地回答。
初陽一愣,脫口而出,“前朝余孽?也是東魔門嗎?”
秦寰昱隨意的神色收斂,他鳳目微瞇,緩緩地道,“初陽也聽說過東魔楚家?”
“略知一二,”初陽點點頭,末了又有些疑惑,“只是楚家已經沉寂了那么久,為什么近兩年來會頻繁地針對朝廷呢?”
秦寰昱輕笑,“那就要從秦家與楚家的淵源說起了……”
“自古以來,楚家連同秦、龐、施等八大家族,得上天眷顧,世代鎮守于武靈大陸西南邊陲,族中長子結義,族人聯盟,共稱魔門。門中珍貴的典籍無數,經過千年積淀,根基甚深,被各路人馬爭相拉攏倚重。前朝古氏當權的時候,更是達到了頂峰,魔門與皇族聯姻,接受朝廷的加封,鼎盛時期,一個家族中的成年男性,被授予官銜的人數過半,其中不乏丞相司馬等要職……”
隨著秦寰昱的陳述,初陽不禁屏住了呼吸。
半數男性族人取得官銜,是何等的榮耀!
“但是這么說來,寰昱哥哥跟魔門也算是親戚,為什么現在似乎是有所隔閡呢?”
“初陽聽過‘盛極必衰’這個詞嗎?此乃自然的定數,誰也逃不開?!鼻劐娟趴嘈α艘宦暎霸景舜蠹易逯?,因楚秦兩家勢力最為龐大,魔門長期分為東西兩派,秦家屬于西魔門,后來因為一些爭執,兩派決裂,秦家舉族北遷至中原,歸順當朝,東西魔門就此分割。”
初陽又問導致事情發生的原因。
秦寰昱擺擺手,只說是利益的沖突,才分了家,明顯是不愿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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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
華悅樓上,旬千雪“啪”的一聲合攏折扇,鼻腔中發出一連串不屑地冷嘲。
“秦家當年背信忘義,違棄盟約,戰場倒戈,才致使古王朝的傾覆。多年以來,更是甘做朝廷的鷹犬,數次對南昭發動戰爭,如今攀權附貴,得了勢,又想粉飾太平,妄圖掩蓋當初叛變的事實!”
赭袍人面無表情地聽完對方的譏諷,平靜地開口,“長老們已然按捺不住,希望本座能夠站出來主事?!?/p>
旬千雪挑起眉峰,“如此一來甚好,主公可以借機起事,一展宏圖偉業!”
宏圖偉業嗎?
赭袍人淡淡地笑了笑,“本座自然當仁不讓,不過……”他話鋒一轉,“在對秦家宣戰之前,我們還需要先完成另一件事?!?/p>
旬千雪神情轉黯,“主公是說?”
赭袍人嘴角勾起的弧度變大,但目光冰涼無情,“本座的意思是,那個人,不能再留了。”
旬千雪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嘆了口氣,“主公放心,我已經替您安排妥當了……”
“不,這一次,本座要親自動手!”
話音未落,窗戶大開,血光一閃,赭袍人已不見了蹤跡。
旬千雪闔了闔眼,而后,他轉向一邊的墻角,問道,“讓你準備的東西,拿到了嗎?”
陰暗處走出一個人來,那是平日里替他收集情報,執行指令的死士。
死士雙手將一尊小巧的玉甁舉過頭頂,里面似乎盛著什么藥,那人有些猶豫地問道,“軍師,如果主上知道了,會同意嗎?”
旬千雪失笑,“主公當然不會同意?!?/p>
死士一驚,“那先生還……”
“主公既然下不了決心,便由我幫他做這個決定。你去,將此物交給潛伏在郡主府的內線,讓他們見機行事。”
旬千雪側坐在蒲團上,低聲慢吟,“玉樹芳林盼高閣,新裝艷姿待春行。花開葉落初含露,香風滿袖笑先迎。”
再詠誦這首詩時,壯志難酬的滿腔悲憤,與施展抱負的決然堅定一起涌上心頭,讓他突然想起了少女眼角閃過的那絲晶瑩的水光,想起她評價的六個字——“悲其悲,喜亦喜。”
呵呵,很少有人知道此句的出處,能讀懂他的人就更少了,沒想到,竟在國都遇到了知音,只不過……
他的喉頭溢出一連串的笑聲,“真是可惜呀,師妹,你注定要被我算計,若是你哪天知道了真相,可不要罵我陰險,因為我可是為了你們好呀~”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知道瑨王那邊是不是也該有所動作了?”